他從褐色駝背上卸下那個裝東西的土筐,從土筐裏抱出那個一直沒動過的酒罐。那是一個圓肚大口、工藝粗糙的大酒罐,用軟質獸皮罩蓋著口,紮得很牢,封得很嚴密。老漢拿刀割開皮繩條,揭開獸皮罩,頓時,從罐子口裏噴出一股刺鼻的奇異香氣,很快彌漫開來,整個三堵牆的小天地飄蕩起這濃烈的醇香無比的氣味。
阿木驚異之極。這是什麼氣味呢?具有酒的醇香,又比酒香更濃烈更誘人,似乎又含有一種奇特的中草藥的香味,稍稍刺鼻。但正是這個中草藥的氣味加濃加重了酒的香氣,使其變得醇厚濃烈,彌漫在空中久久不散。阿木越聞越想聞,那香氣一旦吸進肺腑,立刻傳遍全身,使你渾身上下感到愜意舒暢之極,漸漸又使你想喊想舞,而後又使你變得飄飄然,四肢微麻,腦子裏產生舒適的暈眩,整個身子也在極舒服中變得軟弱無力,恨不得睡過去。
快捂住你的鼻子!臭小子,還聞個屁!老漢衝阿木吼道。老爺子,這……這是……阿木仍固執地問了一句。
這是醉草、麻黃、老杏根……泡製的毒酒!你想昏睡個幾天幾夜嗎?
阿木這才慌了,急忙扭過頭去,捂著鼻子跑出老遠,膽戰心驚地瞅著老人手裏的那魔鬼的酒罐。他奇怪,既然是毒藥酒,老爺子自己怎麼不在乎呢?仔細一看,原來老爺子的嘴裏咬著一塊黑色的硬物,不知是啥,大概是解藥之類的東西吧。阿木隱隱感覺到老漢的用意。
隻見老漢拿一根鐵鉤子,從罐子裏勾出個東西。原來是兩隻雞。他把兩隻用藥酒泡透的熟雞用刀切了切,拿塊布包好,然後把那酒罐子埋進沙土裏。老漢拿起包好的雞,又把一個包袱扔給阿木,說:隨我來。
阿木摸摸包袱裏的東西,好像都是繩索之類。他一句話沒說,跟著這古怪而瘋瘋癲癱的老漢走出三堵牆。
他倆又悄悄來到剛才觀察狼洞的土堆後邊。他們發現,那個怪物不見了,大概是進洞裏去了。老漢站起來,向狼洞周圍和東方的漠野凝視片刻,又觀察一下這片古遺址裏的動靜。他擔心其他怪物或狼的突然出現。
你在這兒等我。趴在地上,不要暴露自己。老漢縱身躍出土堆,像個年輕人般敏捷地跑向那個黑森森的狼洞。他腳步輕靈,不出聲響,轉眼間靠近到洞口。他聽聽洞裏的動靜,接著從布包裏抓起一把切碎的雞塊,悄悄扔進洞口裏。然後,走離洞口,沿路丟下一兩個雞塊,一直走出百米左右,停在一個古牆下,把剩餘的雞塊全部扔在那裏。他向阿木招手,等阿木走過來後,兩個人就在那古牆附近隱蔽起來。
他們焦灼地等待。阿木緊張得能聽見心在撲騰撲騰地亂眺。不一會兒,那個怪物從洞口躥出來了。嘴裏咀嚼著那幾塊奇香無比的雞塊,貪婪地睜大眼睛,在地上繼續尋找著雞塊,東嗅嗅,西聞聞,沿老漢丟下雞塊的路線走走停停地跑來了。發現最後那堆雞塊,呼兒地撲上去,頭也不抬地啃起來。尖利剛硬的牙齒,嘎嘣嘎嘣地咬碎雞骨頭,連肉帶骨猛吞猛咽。眨眼工夫,那堆雞塊全落進它的肚裏。忽然,它變得四肢無力,身上發擺子般地顫抖起來,腦袋下垂,雙眼微閉,像個醉漢般頭重腳輕地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了。
金嘎達老漢一躍而起,衝過去。阿木緊跟在後邊。老漢跑動中從阿木手裏拿過@個包袱,迅速拿出裏邊的細麻繩和一卷鐵絲。他們跑到怪獸的旁邊,它已經完全昏迷不醒,失去知覺。老漢二話不說,用繩索把它結結實實地捆起來。這頭怪獸醒來後再有蠻力,也很難掙脫開這麻繩和鐵絲的捆縛了。老漢把一條手巾塞進它嘴裏。到了這會兒,阿木才仔細端詳起被他們俘虜的這頭怪獸。一米多長的長條身上,一根毛也沒有,一絲不掛,樹皮似的粗糙皮膚傷痕斑斑,有些地方沾著油脂的東西凝固了,閃閃發亮。手臂很長,嘴巴鼓凸,臉上雖無毛卻有細細的汗毛,黑灰色頭發髒而亂,遮到脖後,像個類人猿。阿木的目光落在它兩條大腿中間,吃了一驚,那裏吊掛著完全是男人的那種器官。
於是阿木脫口叫出:這是個人!是個男人!對。是個人,曾是男人。老漢平靜地說。這是誰?什麼人?阿木盯著老漢的臉問。他是我的外孫子!老漢的臉痛苦得扭曲了。伸手輕輕撫摸那粗糙的皮膚,老眼閃出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