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禦花園時常飄來陣陣金桂的幽香。
皇太後喜愛牡丹,可她如今深居簡出,一心禮佛從不出宮門。
新皇孝敬皇太後,為方便皇太後賞花,讓人將禦花園的牡丹移栽至皇太後宮中的小花園裏,牡丹嬌貴,移栽隻活了一半,可皇上的孝心,仍舊得到了所有朝臣的拜服。
宮中傳言,都說皇帝孝順至極,顧念母子情深,並不計較皇太後之前的那些錯處,倒是一位心善而有孝心的好皇帝。
反倒是皇太後,雖喜愛牡丹,卻也不能任性至此……如今挪開了那些牡丹,也算是能讓人能在別的季節賞到別的花樣顏色。
溫凝走在禦花園,看著裏頭新栽種的花兒,抿唇一笑。
蕭雲辭從前閑時的樂趣,就是變著法的惹皇太後不高興,如今依舊這樣,這恐怕已經成了他骨子裏的一種習慣。
“娘娘,您在笑什麼?”木槿小心地跟在溫凝身側,仔細伺候著,生怕出了什麼紕漏。
如今溫凝的身子已有九個月,太醫說了,近日便隨時有可能生產,這可不是一件小事,皇上日日念著,千叮嚀萬囑咐,生怕溫凝有半點不適。
“我笑這些花兒。”溫凝緩緩道,“這禦花園中本就該百花齊放,如今終於聞到了些其他花兒的香味。”
“皇上也許就是為了看到娘娘如今的笑臉,才大費周章這麼做的吧。”木槿說。
溫凝聞言,笑道,“皇上給你悄悄賞了多少好處,如今嘴這樣甜。”
木槿垂頭低笑。
正在此時,遠處慌慌張張來了一人,見到溫凝,立刻熟練地跪下,小心翼翼道,“皇後娘娘……”
來人正是鄧吾,如今他已成了新皇身邊炙手可熱的鄧公公,在別處都威風得很,隻在兩個人麵前點頭哈腰,一位是皇上,一位便是皇後溫凝。
“皇後娘娘,您今日身子……”
溫凝一看到鄧吾那略有幾分為難的麵色,便立刻猜到了鄧吾的意圖,小聲道,“不妨事,皇上那兒又怎麼了?”
“您快去看看吧……”鄧吾麵露苦澀。
溫凝來到勤政殿時,外頭的守著的宮人見到她,都是狠狠鬆了口氣,知道今日大家都算是得救了。
溫凝推門而入,正巧有東西飛落而下,掉到了她的腳邊。
溫凝想撿起,卻被鄧吾眼疾手快代勞,將東西送到了溫凝的手裏。
溫凝垂眸一看,正是東南各省的奏報,看起來形勢一片大好,可溫凝知道,蕭雲辭早已派巡撫隱瞞身份去探查,汙穢之事層出不窮,這奏報幾乎是把皇帝看成瞎子似的誆騙。
不遠處,一群官員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麵色通紅,額頭上盡是冷汗。
而最高處的龍椅上,新皇蕭雲辭一身玄衣,筆挺身姿,麵容黑沉如墨,眼眸似點星,俊美無儔,周身的氣度卻是環繞著不可言說的貴氣與威嚴。
溫凝一見蕭雲辭如此,便知道他恐怕又在折騰那些朝臣,視
線一轉,溫凝便看到龍椅之下的十幾位朝臣,都帶著幾分求助的眼神看著她。
“皇上……”溫凝正要行禮,卻感覺到身側生風,隻是一瞬間的事,她的腰側便有一隻滾熱的掌托住了她的腰。
抬眸一看,卻撞進了蕭雲辭那雙棕黑色的眼眸之中,原本波瀾不驚的眸色中略過一絲慌亂,他低聲蹙眉道,“如今這月份還行什麼禮。”
溫凝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小聲道,“看你在生氣……”
“那也絕不會生你的氣。”蕭雲辭說完,有些嫌棄地瞥了一眼那些官員,“便按照方才朕說的那麼辦,你們先下去。”
那些官員肉眼可見的狠狠鬆了口氣,立刻跪下行禮,“微臣告退。”
一瞬間,眾臣嘩啦啦如潮水般散了,鄧吾見此,連忙跟在後頭,最後一個出去,在外頭替他們關上了門。
一時間,勤政殿內隻剩帝後二人。
“晏和有煩心事?”溫凝輕輕捉住他的手,還未開始安撫,蕭雲辭便直接反手將她的手掌包裹在他的手心。
蕭雲辭沒有開口,隻牽著她到龍椅上,讓她坐在自己的身側。
溫凝看到他桌麵上他批注的折子,密密麻麻一片朱紅,可見他費了不少心思。
“晏和……”溫凝有些心疼,“你也稍休息會兒。”
“嗯。”蕭雲辭聞言,緩緩側身,將麵容輕輕地埋進了她的頸窩和發絲之間。
溫凝身子微微一顫,覺得有些癢,隨即他輕輕一動,將她摟得緊了些。
可他動作之間又充斥著小心翼翼,怕傷了她。
溫凝伸出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背脊,輕聲問,“是不是很累。”
“嗯。”蕭雲辭稍動了動,唇瓣觸及她的脖頸,有些微涼,溫凝一顫,伸手推他,蕭雲辭卻將她抱得更緊些,“這樣……這便是最好的休息。”
“胡說。”溫凝嗔了他一口,蕭雲辭卻輕笑一聲,輕輕嗅了嗅她身上的淡香。
“朕金口玉言,怎能有假。”
“你這樣好像那些登徒子……”溫凝被他弄得發癢,脖頸縮了縮。
蕭雲辭輕笑一聲,“怎麼不是呢。”
溫凝見他如此厚顏,不禁也輕笑出聲,卻被他輕輕吻住了唇。
溫凝頓時想起方才那些官員苦大仇深的模樣,心中暗道,他們恐怕不知,在他們的苦求之下,光明正大的喊自己過來,才是遂了蕭雲辭的心意。
他即便是偷懶,也要令這些官員覺得自己算是占了便宜,離開以後還要好好努力,爭取下次不要讓皇帝發怒才好。
好一個黑心的皇帝。
蕭雲辭的新政推行耗費了無數的精力,溫凝時常幫他想些主意,可孩子月份越來越大,她的體力也逐漸跟不上了,最後即便臣子們想要請娘娘來“救命”,溫凝也愛莫能助。
蕭雲辭發覺後,強行縮減了呆在勤政殿的時間,將大部分政務放在皇後宮中進行。
於是鄧吾往往見著,在皇後的安
寧宮中,陽光正好,皇後娘娘慵懶地側在軟塌上,一旁晴月和木槿兩位貼身宮女小心伺候。
不遠處,蕭雲辭垂眸批閱政務,時不時下意識的抬頭看看溫凝,眼眸中滿是溫柔與歲月靜好。
鄧吾心中感歎,真是不容易。
能讓皇上在處理政務時還如此溫和的,也就皇後娘娘獨一份了。
他還記得,新皇登基不久時,便有不長眼的大臣上書,讓皇帝開始選秀充實後宮,為皇帝誕下子嗣。
那是鄧吾第一次看到皇上在朝堂之上露出那麼森冷的笑。
上書的大臣見到皇上那恐怖的笑容,便嚇得再也不敢亂說。
當日他乘車回府時,便被一群人攔住了去路,那幫人有周大人,林大人,張大人等等,都是被新皇重用的權臣。
他們將那上書的大臣拉到了酒樓一頓灌醉,隨即開始說出皇上當年在宮中掀起腥風血雨的往事,將那大臣嚇得差點把腹中的酒都給吐了。
“這新皇可是睚眥必報啊,皇上與皇後在順城的事情你可聽說了?皇後舍命幫當時的太子爺如今的皇上奪下順城,才能有如今的新皇。”林翰麵容誇張,帶著幾分恐嚇。
“而且當時皇上與皇後承諾,此生後宮僅有一人,眾人都知曉,你如今提出選秀,豈不是扇了皇上的臉,讓皇上如何看你?”
張應河也頻頻點頭,“正是,如今的新皇可與太上皇性子不同,他可是與皇後伉儷情深,更何況皇後如今懷有身孕,這種時候讓皇上選秀,豈不是給皇後難堪?”
“更何況皇上與皇後如今推行女學,鼓勵女子讀書自立,推行此策本就艱難,你還如此勸諫,豈不是給皇上難堪?”周大人語重心長說。
這大臣嚇得酒都醒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恨自己傻乎乎的去當了那出頭之鳥,難怪旁人都不敢說,就他話多!
難怪皇上的笑容那麼詭異,像是帶著殺氣,他是不是今晚就要死了!
巧的是,這大臣當夜回府時,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命運的安排,他的馬車摔進了陰溝,讓他直接摔斷了腿撞破了腦袋,當夜他便流著血連夜去皇宮收回今日上書,說了無數皇後的好話,仿佛在求皇上饒命。
此事流傳甚廣,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勸諫皇帝另納妃子……除非此人不想要腦袋了。
……實際上,讓那位大人翻下陰溝的,正是鄧吾派出去的人。
蕭雲辭雖不至於濫殺無辜,卻是相當記仇。
鄧吾想起皇後娘娘知道此事後,蹙眉說皇上幼稚,皇上抱著皇後哄的那腆著臉的模樣……嘖,真是沒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