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體恤小王思念家鄉的心情,恩準我學習北紇語言和文化,並且還許我出入宮廷之時,行北紇禮儀,陛下待懷恩之寬厚,懷恩沒齒難忘。”

懷恩王子立即恭敬回應嘉明帝的這番話。

此時兩人這般你來我往,雖說還未見其目的,但是卻已經讓人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特別是默古死死的盯著懷恩王子。

直到嘉明帝望著懷恩王子,淡淡問道:“懷恩,倘若朕讓你返還你的家鄉,你可願為大周與北紇兩國的和平做出貢獻。”

“回陛下,懷恩若是能回到家鄉,必會向我可汗言明在長安時,所受之優待,傳達陛下對於整個北紇的友好和仁慈,我必會竭盡所能保護兩國不受紛擾之苦,讓邊境百姓能夠過上平和安寧的生活。”

在懷恩一番慷慨陳詞之後,別說大周朝臣,便是連默古都看清楚了嘉明帝的用意。

嘉明帝竟是打算讓懷恩王子,這個在長安為質子十年的人,返還他的家鄉。

“陛下,”站在最前麵的左仆射裴正嚴,當即出列,應該是打算勸阻。

畢竟兩國戰事雖然過去這麼久了,但是北紇覬覦大周之心,從未有一刻停止過的,因而這些年來兩方才會在邊境時有摩擦。

但是懷恩王子在長安一日,北紇可汗隻怕便會投鼠忌器。

如今若是將懷恩王子送還北紇,不說他今日所說的話未來是否會真的做到,萬一他當真言而無信,大周也是拿他沒有絲毫的辦法。

但是嘉明帝卻左仆射開口的瞬間,緩緩抬起自己的手臂,竟是在阻止左仆射繼續說下去。

嘉明帝手臂緩緩收回時,卻是將目光看向了另一旁的默古:“默古王子,朕為了表達對北紇誠意,決定讓懷恩王子返回北紇,日後懷恩與北紇可汗父子不必骨肉分離,日後他們父子團聚,你們兄弟相親,當真是叫人欣慰。”

默古王子聽著嘉明

帝這番話,隻覺得一股熱血,直愣愣衝上了他的頭頂。

這一刻,搬起磚頭砸向了自己腳的感覺,尤其強烈。

北紇可汗膝下本就有好幾個兒子,如今嘉明帝居然還要把懷恩王子再送還北紇,懷恩為了整個北紇在大周為質十年。

雖說很多人早已經遺忘了他對於北紇的貢獻,但也隻是因為他人一直逗留在大周。

倘若懷恩王子返回北紇,那麼他的威望也會重新達到頂峰。

到那時候,默古王子豈不是親手將自己的競爭對手,帶了回去。

他自是不願意如此。

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默古卻找不出合適的理由拒絕嘉明帝。

若是他不願意同意的話,豈不是表明他不願北紇和大周修好。況且北紇雖然與長安相距甚遠,但是兩國之間也有商團往來。

他若是在朝堂上當場拒絕,讓懷恩返回北紇。

這個消息必然是無法保密的,到時候北紇商團聽聞此事,說不定還會將消息帶了回去。

況且如今看這樣的架勢,早已經不是他拒絕便行的。

即便他拒絕帶懷恩回到北紇,大周皇帝也完全可以親自派人送懷恩回去。

“王子,陛下如此厚賞,你還不趕緊謝恩,”一旁的中書令斜了默古王子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

隨後另外一個朝臣開口說道:“許是默古王子太過開心,竟一時忘了情。”

這位默古王子與懷恩王子的不對付,早已經不是秘密。

畢竟他來到長安之後,並未跟懷恩王子接觸太多,明明是親兄弟,卻表現的連一般人都不如。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兄弟鬩牆,早有不和。

如今嘉明帝對於北紇求親的回應,竟是放質子懷恩王子返還自己的家鄉,隻怕這位默古王子心底可並不開心。

但是幾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語,倒是句句都直戳著默古王子的心窩子。

先前眾人心頭所受的侮辱,此刻竟是盡數傾瀉而出。

而站在朝臣行列的謝靈瑜,瞧見這一幕時,忍不住轉頭朝著不遠處的蕭晏行看了過去。

那日默古王子求親之後,聖人召見眾位宰相大人前往兩儀殿內商議要事,謝靈瑜作為當事人自在被召見的行列。

但是蕭晏行卻一並請求同往。

待議事結束之後,聖人讓其他人離開之後,她和蕭晏行卻又去而複返。

……

兩儀殿內殿。

聖人看著麵前跪下的蕭晏行,淡然說道:“你說你有一計策,可破北紇使團求娶,方才你為何不說?”

“啟稟陛下,這一計策便如北紇使團今日在大殿上的突襲般,並不宜讓太多人知曉。”

嘉明帝聽聞這樣的話,便知道蕭晏行其實是不信任方才的那些人。

“你好大的膽子,”嘉明帝淡淡斥責了一句。

蕭晏行立即跪在地上,俯趴著地磚之上,聲音冷靜而清晰的說道

:“事關永寧王殿下,由不得微臣不謹慎。()”

嘉明帝望著跪著的蕭晏行,又看向一旁站著的謝靈瑜。

而此時謝靈瑜也緩緩掀開官袍一角,衝著嘉明帝跪下:“還請聖人,聽蕭大人一言。?()?『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謝靈瑜都如此說了,嘉明帝又豈會再計較。

況且嘉明帝對於蕭晏行,確實有著一種比旁人更多的耐心。

即便謝靈瑜不下跪求情,嘉明帝也會讓蕭晏行繼續說下去。

“方才微臣已經說過,永寧王殿下絕不可聯姻,但是北紇使團卻以此威脅我邊境,想要讓邊境陷入動蕩之過推卸給我們大周,這更加是不可縱容的。但是兩國交好,也並非隻有和親聯姻一條可走。”

蕭晏行清冷的聲音,娓娓道來。

嘉明帝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問道:“你所說的另外一條可走的路,又是什麼路呢?”

“十年前大周和北紇戰敗,北紇遣派可汗最小的兒子懷恩王子前來長安為質,如今十年已過,隻怕北紇可汗已經快要忘記這個小兒子的模樣了,僅存的父子之情又還能剩下多少呢。何不在懷恩王子徹底沒有利用價值之前,讓他返還北紇。”

嘉明帝皺眉:“讓質子回去?萬一北紇人見質子已歸,再無顧忌,發兵攻打大周,你們該當如何?”

這一句你們,顯然是他覺得這件事不止是蕭晏行的主意,隻怕謝靈瑜也提前知曉。

但是天地良心,在蕭晏行入殿內之前,他並未對謝靈瑜說過這個計策。

“陛下息怒,此計策乃是微臣一人的想法,先前微臣在與懷恩王子接觸時,發現他在長安十年,所受教化早已經超過他在北紇。可以說他如今乃是半個大周人也並不為過,而且先前北紇使團與大周的力士比試,若不是懷恩王子幫忙,大周未必能夠反敗為勝。”

蕭晏行垂眸誠懇說道。

不得不說他確實說的格外懇切,以至於連嘉明帝都沒了方才的震怒。

畢竟這件事在嘉明帝看來,與放虎歸山無異。

蕭晏行微微抬頭,見上首嘉明帝的神色似乎有所緩和,於是他再次緩緩開口:“我們若是放回懷恩王子,即便不答應和親,也能體現我大周的誠意,若是北紇使團膽敢還有異議,便說明他們從來沒有誠心和平的心思,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挑釁大周而已。”

先前嘉明帝之所以對於和親之事猶豫,便是怕天下人覺得他這個皇帝隻顧著自家人,而不為天下人謀求和平。

但是如今以放歸質子為條件,確實足以證明大周修好兩國的決心。

若是北紇日後但凡再犯大周邊境,便是主動撕毀這份和平。

到時候不管是打還是和,大周都是師出有名。

“況且,”蕭晏行又一次開口,可這次他隻說了兩個字。

嘉明帝好奇問道:“況且什麼?”

蕭晏行微微歎了一口氣:“微臣不敢說。”

“你連放歸北紇質子之事都敢提,竟還有你也不敢說

() 的事情,”嘉明帝忍不住嗤笑了聲,可是這一聲輕嗤,卻透著幾分親昵之感,倒是真的像在對待自己親近的子侄輩兒才會如此。

見嘉明帝這麼說之後,蕭晏行才又不緊不慢說:“況且懷恩王子與默古王子雖為兄弟,但是卻有兄弟鬩牆之嫌疑,即便兩人同在長安,卻也並未接觸過幾次。”

“甚至微臣聽聞,懷恩王子曾經親自前往驛站尋找默古王子,想要讓默古王子向聖人請求,帶他一同返回北紇,但是卻被默古王子拒絕了。”

嘉明帝對於這件事自然也不陌生。

北紇使團入了長安之後,他怎麼可能不派人去監視呢。

鴻臚寺驛館之內,自然有他的眼線所在,所以北紇兄弟二人之事,嘉明帝從一開始便是知曉的。

“你的意思是,放懷恩回去,讓他與默古相爭,到時候北紇內亂,倒也顧不上再騷擾我大周邊境了,”嘉明帝竟是一口氣將這些話都說了出來。

蕭晏行這次竟是心服口服般,跪在地上,衝著上首深深叩頭。

“陛下聖明。”

“與其說朕聖明,倒是你能在短短時間內,便想到如此破局之計策,當真是足智多謀,”嘉明帝看著蕭晏行,此刻早已經是滿眼的讚許。

其實早在他見到蕭晏行第一眼時,便已經瞧出眼前這個郎君,竟宛如年輕時的崔知節再世。

可是他也知道崔知節早已經離世,不複人間。

若是世間當真有像他的人,隻怕便是他的獨子崔衍。

於是在蕭晏行殿試之上告了禦狀之後,嘉明帝便早已經派人前往滄郡,調查他的身世,但是根據探子回稟,蕭晏行身世並無可疑。

除了父母也早早離世,蕭氏在當地的宗族之人都說過,他年幼時從未離開過家鄉。

他便是在所有人眼底中看著長大的。

雖然他父母早早離世,但是好在他自幼聰穎過人,大有考中進士的可能性,因而族中便資助他讀書,隨後他入了滄郡附近著名的東山書院。

在書院讀書之時,他更是時時刻刻生活在書院師生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