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比較混亂。在場的主要是直係親屬,還有魏春風公司的員工、同事。魏父、魏母和陳惜惜被一些人包圍著,每個人都盡顯悲痛之情。
沒有人注意到李揚。李揚從兩個婦女的腦袋縫隙裏,遠遠地望了一眼陳惜惜。陳惜惜沒有哭聲,隻是不斷地落淚,臉上的神情有些發呆,由內到外散發著肝腸寸斷的疼痛。此刻李揚也感到了痛,刺刺的,揪心般的。他想走過去說點什麼,又覺說什麼都是徒勞。春風已去,此時此刻,任何一種語言,都無法使親人的傷痛減輕或淡化。
整個下午李揚情緒沉悶,失魂落魄。這事實實在讓人難以接受。幾天前在銀行門口,他跟魏春風還剛剛見過,辦完事分手時魏春風撂下的一句話:等忙完這一陣,哥倆得坐下來喝上一頓……這頓酒尚沒喝,一眨眼工夫,一個大活人就這麼突然就沒了。
李揚和魏春風大學時睡過上下鋪,喜歡過同一個女同學,喝過一隻壺裏的水,吃過一個飯盒打回來的菜。畢業後魏春風回到家鄉青島,李揚沒想過回河南老家,在北京一家外企漂著。不幸的是,剛去不久,便逢上企業與另一“500強”重組改製,人事動蕩,人心浮動,業務不穩,收入慘淡,老員工紛紛跳槽,李揚勉強停留了大半年,依然沒有穩定的態勢,也不得不思謀另尋出路了。恰在這一關口,魏春風在長途電話裏興奮地向李揚提供了一條信息:青島某知名企業向全國進行招聘考試,國家正式編製,問他有沒有興趣過來試試。李揚自小有著大海情結,加之在北京跟他談戀愛的女朋友田歌又是青島人,在田歌的鼓勵與支持下,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抱著誌在必得的決心,連夜乘火車趕到青島。然後擠在魏春風的小屋裏,抱著相關書籍進行著考前準備,廢寢忘食,連夜奮戰。那次考試不啻為一場殘酷的戰鬥,那場戰鬥進行得堪稱艱苦卓絕,財務名額總共八名,引來報名競試者的人數竟已過千。臨考前李揚突發重感冒,身體不適,精神也一下子懈怠下來,差點打了退堂鼓。魏春風見狀,立即打電話到北京,當時還在醫學院讀書的田歌,連忙請假奔回青島,為男友加油助陣。在田歌的悉心照顧和魏春風的不斷鼓勵下,李揚打過兩天吊瓶後,重新揚起鬥誌,準時走進考場,最終以總分第二名、麵試第一名的成績,正式落戶到了青島CC集團。
想來,一切恍然如昨。
又如同夢一場,轉眼之間陰陽兩隔。
3
傍晚李揚跑往火葬場時,手機音樂響了起來,屏幕上旋轉著一個寶藍色的“親”字,耳邊傳來的是那首《幸福在哪裏》的旋律,屬於田歌的專用鈴聲。她告訴他明天約了中介去看房子,這次感覺還不錯,問他能否一塊兒看一下。不提房子還好,一提房子李揚就頭大,又加上火葬場一片忙亂,於是二話不說他就給否了。
“你能不能長點腦子?房價漲成什麼樣子了?在這節骨眼上趕著去湊熱鬧?不去不去!”李揚語氣有些不耐煩。
“你腦子可真好使,你這麼有腦子,到現在還沒房子,你不去我去!”田歌把電話掛了。
這晚,李揚很晚才回家。回家之前一直馬不停蹄,協助魏氏公司的財務總監張睿,安排魏春風的後事。張睿是魏春風朋友的朋友,安徽人,上海複旦大學經濟專業的畢業生,畢業後娶了個上海媳婦,婚後又遭遇了媳婦“劈腿”,離了婚,離婚時正逢魏春風公司正處於高速發展時期,急需專業人才,於是便通過朋友的介紹奔了過來,離開了上海那個傷心之地,在青島一呆就是五年。
料理魏春風的後事時,張睿主內,李揚跑外,兩人分工明確,配合默契。聯係殯儀館、喪葬公司、火葬場,從火葬場回來,再將魏氏一家悲傷欲絕的老少婦孺送回家裏,將其安頓下來,沉重著心情,說了些話,無非是開導安慰之詞,明知起不到什麼作用,又不能不說出來。
從那個充斥著悲痛情緒和哭泣聲的環境裏出來,已是夜裏11點了。
妮妮已被哄睡了,嶽母趙文鳳也在。趙文鳳鼻梁上架著老花鏡,和田歌坐在狹小的客廳裏,母女倆頭拱著頭,趴在茶幾上,茶幾上鋪著幾張圖紙,田歌右手握著一支鉛筆,對著圖紙比比劃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