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歌與房東隔桌而坐,間隔不過三尺,房東話音未落,田歌便感覺濁氣熏天的蒜味與口臭的混合氣息,衝自己迎麵噴來。若無良好的克製力,如此毫無防備地驟然遭熏,措手不及被熏栽個跟頭也是毫不誇張的。關鍵時刻,田歌拿出以遊泳入水般的功夫,屏閉氣息,順利渡過忍無可忍的濁臭考驗,且絲毫不能流露在臉上。她強迫自己的麵部掛出笑意,硬著頭皮強頂住心頭不爽,以標準的普通話道:“大哥,我交兩萬定金,本想多交點來著,可我這不趕不回去嗎?隻能臨時讓我媽送來,我媽就在路上了,您能不能再給幾分鍾時間?五分鍾?十分鍾?最多不過二十分鍾,我保證我媽正往這兒緊趕慢趕呢,可能是堵車,肯定是堵車……”
說出這段話,田歌像浮出水麵的泳者,長長換了口氣,剛才的濁臭尚未散盡,她緩慢地呼吸,盡可能將吸入肺部的濁臭控製到最小量。然而正當她感覺濁臭稍稍減緩了些時,房主突然眯住一隻眼睛,另一眼睛使勁瞪著,仰頭直勾勾地瞅室門外的陽光,隻聽啊嚏一聲,大嘴猛地一張,打出一個巨響的噴嚏,瞬間,一股更甚於剛才的滔天濁臭,浪一樣撲來,田歌眼前一昏,差點暈倒。
這次是真的忍無可忍了。田歌一個箭步站起來,嘴裏說著“看我媽媽到了沒有”,一邊快步衝向中介所的大門。站在大門口,她終於擺脫了臭氣的“熏陶”,一邊大張著嘴巴,痛痛快快、酣暢淋漓地呼吸,一邊向母親來的方向張望。心裏不禁道:真要瘋了,上輩子是造什麼孽了,這輩子遭這番罪,若非為買個破房子,打死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如此臭不可忍的臭男人坐一桌談話……一瞬間心中有那麼一閃念,如果五分鍾內,母親還沒到,或者三分鍾內,那男人再打一個噴嚏,田歌立即放棄,轉身離去。
滾******房子。
就在這時,趙文鳳救命般地現了身。她緊緊抱著兜裏的兩捆現鈔,一路碎步緊走,老遠就衝女兒揮手。田歌剛剛在心裏對母親還有些埋怨:磨嘰這麼久,一準又為省幾塊錢車錢,節約是好習慣,可也要分個輕重緩急嘛……然而此時此刻,老遠看到母親明顯衰老的身影,看到母親滿眼都寫著對女兒無條件的臣服和順從,看到母親緊走慢趕、上氣不接下氣,把女兒交代的事情認真辦好……田歌的心情,霎時變得柔軟,心裏所有的不快,霎時被一種心疼所取代。也愈加下決心,不管一切如何,必須把房子買下,等換了房子,給媽媽專辟一個舒服的房間,讓媽媽再來家住時,再也不用那麼擠擠巴巴的,那麼憋屈難受了。
“媽,不急,你來得真及時。”田歌迎上前去,伸手幫母親捋捋被風吹亂的頭發,一把挎住母親的手臂,歪頭衝母親調皮地笑笑,母女倆一起走進中介的談判室裏。
傳說中的搶房子,就這樣不折不扣發生在田歌身上。以前隻聽說,這個搶了一套,那個搶了一套,如今,自己也終於搶了一套,過關斬將不容易啊。田歌暫時占了上風,對那位因一萬元定金之差,而黯然敗下陣去的中老年婦女,田歌心頭泛起那麼一點點歉疚,不過這一點負麵情緒轉瞬即逝。是的,如果她不及時出手,房東若嫌定金少或因別的,翻臉收回賣約,放到明天又要漲價,最終被誰搶了去,也說不準,那位婦女一樣得不到。
交了定金,簽訂了初步的意向書,約好一周之內交首付正式簽合同,田歌的心剛剛安定了一些,但也算不得吃了定心丸。在正式合同簽訂之前,並不能過於樂觀,更不能一廂情願地認為,房子就已經非已莫屬了。也就是說,在房子真正過戶易主之前,任何意外和變數,都有可能隨時發生。
從中介公司出來,田歌帶母親又去了月光山色。
小區封閉式管理,保安盡職盡責,把得很嚴,閑雜人等不讓輕易入內。趙文鳳徑直上前,拿出剛剛簽好的意向書,以準業主的身份,理直氣壯對保安說:小夥子啊,你太有原則性了,小區請你來保衛安全,這是業主的福分,等以後我搬進來了,我得寫封表揚信,發個快遞給你領導,好好表揚表揚你……田歌在一旁瞅著母親一板一眼和保安套瓷,不由得抿著嘴偷偷地笑。但凡和母親一塊出門,遇到與“雜人”打交道的事兒,基本都由母親衝鋒陷陣。三下五除二,保安就樂嗬嗬地給她們開了綠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