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來,長住啊?”
“他是這麼打算的,給他媽養老。老太太是他繼母,靠開電梯、炒瓜子,把他養大,又供他上學讀書出國留學。他說,之所以從國外回來,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方便照看繼母。婆婆這輩子不容易,年輕時候就守了寡,自己又沒生育,老了就指靠這個兒子。你說,我能攔著人家盡孝?要那樣的話,就天理不容了。說心裏話,我支持他,我也會盡最大努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對老人好一點。”
“你真孝順。”
“應該的,孝敬老人天經地義,你們不也挺孝順的啊。”
“我隻是對自己老媽孝順,不敢說對婆婆孝順。李揚確實是挺孝順的,要不是他孝順,我們現在也不至於這麼慘,或許早就買上房子了。”田歌苦笑。往事不能提,一提一把辛酸淚。再說了,平常時候田歌大大咧咧,口無遮攔,關鍵時候,家醜外揚的事還是多少有些分寸。還有就是,關於她和李揚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家事,沒有周麗倩不知道的,說什麼也都是老生常談,沒新意。
聊天過程裏,周麗倩手機響了一次。接電話時,她滿臉都是化不開的甜蜜,聲音也變得嬌滴滴的。毫無疑問,一定是新婚燕爾的老公了。
晚上五六點鍾,李揚拎著菜進家門時,田歌和妮妮已經在家了。
妮妮在玩玩具,田歌卷著袖子在擦地板。聽到他進門,她直起腰,擰頭瞅了瞅他,情緒已恢複正常,眼神是不計前嫌的那種,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個女人真好。李揚想。尤其好在她心地單純,不愛記仇,偶爾發發脾氣,使使性子,發泄一下負麵情緒。每次發完,就像一片海浪過後的沙灘,在陽光撫慰下,敞敞亮亮,一覽無遺,不會留下溝溝坎坎、褶褶皺皺,任何性質的不愉快,到她這裏都不會超過12個小時。
“回來了?”她說。
“回來了。”
“這一天都在單位?”
“不在單位還能在哪兒呀?掙加班費。”
“周六加什麼班?”
“單位的活兒就是個無底洞,隻要願意幹,啥時候都幹不完。”
“你回來得正好,趕緊做飯吧,今天我們在外麵折騰一天,餓壞了。”語氣裏又有了撒嬌的味道。
李揚的心立即就軟了,“沒在外麵吃點什麼墊兩口?”
“周麗倩要請我吃晚飯,我謝絕了。一來得去接妮妮,二來呢,她這次請了,下次就得我請她,我哪有那麼些錢請她呀?幹脆誰也別請誰。第三呢,外麵東西能吃嗎?誰家賣的有你做的可口呀?”田歌衝他笑一笑,早上痛訴家史的不愉快,全都煙消雲散。
“等著,哥馬上給你們做!”李揚立馬又來了精神,加班帶來的疲憊也一掃而空了。
整整一天,尤其見過陳惜惜後,李揚心頭仿佛壓上個碾盤。陳惜惜說,魏春風沒有和她說過這個事。也就是說,她壓根不知道這麼一筆債務的存在。換句話講,既然放款人拿不出任何憑證,借款人又意外身亡,在如此不可抗力麵前,那筆債務,自然而然隨著借款人的身故,而人間蒸發了。
這一刻,田歌的笑,讓他那顆壓在碾盤下的心,頓時被陽光照耀一般。李揚稍稍反省一下,想到早上的粗暴,不由得歉意頓生。說到底,錯不在田歌。若說當時生田歌的氣,主要是氣她不和他打招呼就交定金。交定金不是買件衣服,而是買全家人賴以生存的房子。可回頭想想,形勢所迫,情有可原,歸根結底是為了這個家。
李揚從衛生間洗過手,出來係上圍裙,一頭又紮進廚房。越是歉意,做這晚飯,越是做得精心仔細。任何一種綠葉菜,至少要浸泡十五分鍾,該清炒該涼拌,做之前一定要用開水燙一下,雖然多少流失些維生素,可至少能消除百分之八十的農藥。兩害相權取其輕,女人和小孩,就是兩枝弱不禁風的花朵,必須精心地嗬護。
夜晚躺在床上,又不得不重新麵對“月光山色”的問題。畢竟已交了定金,是退是進,回避不得,總得盡快拿出個說法。
李揚還沒開口,田歌就啟動了談話程序。別看這一天送女兒畫畫呀,舞蹈啊,其實她的一顆心,自打交錢的那一刻始,就像坐到了灶火上。再這麼坐下去,非得燒焦糊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