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前的女人,似乎對陳惜惜並不陌生,一點也不陌生,似乎她對陳惜惜的了解和掌握,遠遠要超出陳惜惜對她的了解和掌握。
“你找我?”周麗倩禮貌地問。她眼睛中驚詫的神情,一閃而過,卻又瞬息恢複了平靜。
“知道我是誰吧?”
“患者家屬吧?”
“記憶還不錯,”陳惜惜的視線在她臉上輕輕掃過,落定在她的眼睛上,“就不兜圈子了,魏春風,熟悉吧?”
“哦,算是朋友吧。”周麗倩沒有否認認識魏春風,也沒有承認熟悉。
“什麼樣的朋友?”惜惜聲音不高,語氣平靜。單是察言觀色,甚至聽音,聽不出她的情緒。
“很普通的朋友。”
“他的事兒你知道了嗎?”
“……”周麗倩沉默。
“在他出事的第三天,你換掉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直覺告訴我,你算不上智商很低的人,這麼裝糊塗,騙自己嗎?”
“你到底有什麼事兒?”
“我想和你談談。”
“我不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我要和你談魏春風的事,請不要說,你不認識魏春風,我相信,這個話題你不會一點都沒有興趣。”
“他的事情和我談什麼?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沒什麼可談的。”周麗倩皺眉。
“你幹了什麼你很清楚,回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
“我幹什麼了?我回避什麼?有什麼問題需要解決?”周麗倩忽然有些凶巴巴,盡管語氣是克製的,但她的眼睛,閃出來的卻是刀刃一樣的光,“莫名其妙!對不起,我很忙,沒時間糾纏這些無聊的話題。”
“莫名其妙、無緣無故的我找你幹什麼?你看我像是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病號嗎?我像一個神經錯亂的人嗎?”
“可是我不覺得你我之間具備談話的基礎。你丈夫的事你應該找他談去,連自己丈夫的事都弄不明白,好意思找別人?不怕人笑話?”周麗倩一臉冷氣,轉身欲走,“抱歉我真的很忙,不能奉陪了!”
長這麼大,如果說陳惜惜終於有了一次當麵受人羞辱的經曆,那麼,就是此時此刻,拜周麗倩所賜。一股從未有過的肝火,在胸內猛烈地衝撞,但,她仍然咬咬牙,稍稍沉默了一下,克製了積壓在心裏的痛苦和翻騰在胸腔的憤怒。
她冷冷地注視著她,壓低聲音,一字一頓:“1380895××××是你用過的號碼,沒錯吧?福嶺小區×號樓二單元××××戶你在那住過,也沒錯吧?在這兒,你熟人多,話說多了,我怕你難堪,明晚八點,金茶花茶樓16號包間,我等你。”
陳惜惜留下這句話,再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周麗倩,轉身離去。
3
周麗倩猶豫著趕到“金茶花”時,陳惜惜已沏好一壺烏龍,正小口地啜飲。
從昨日碰麵,到今日再見,陳惜惜始終克製著,克製著心裏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用冷鐵一般的理智,將它們嚴嚴實實捂在心裏,盡量保持著情緒上的平靜以及屬於她的風度。
周麗倩坐下,按陳惜惜的意思,服務員給她另沏一壺茶,茶入杯,服務員退去。
不知是不是造物主的有意捉弄,讓這樣兩個女人,因為一個男人聚到了一塊兒。
陳惜惜是一種端莊的美:眉宇包括眼神,隨意往哪兒一坐,就會形成一種氣場,那種周周正正、幹幹淨淨的氣場,那股氣場,擋也擋不住。
周麗倩是那種嫵媚的美: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也有一股氣。是那種嬌嬌柔柔、溫溫潤潤的氣,媚氣。
兩個女人,如果換上同一款舊時的旗袍,站在鏡頭前扮演角色,根本無需特意表演,一個是毫無疑問的正房大太太,另一個便是姨太太了。
“你為了約我見麵,昨天親自到醫院去,今天我如果不來,也不太禮貌,”周麗倩輕啟朱唇,麵前斟滿茶水的小杯子,她沒碰一下,“不過,今晚我還有事,隻有十分鍾時間。”
“我也不是閑人,但是為了解決一些事情,必須騰出時間來,”陳惜惜拿著小杯子,品茶,“我得告訴你,這些事,並非出自我主觀意願,而是別人強加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