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盛會本還是一個讓各宗弟子結交相識的機會。
沈無妄點頭,“好,那就多謝少陵。”
“你我之間還謝什麼謝,稍等,我去和元英的師弟師妹說一聲。”江少淩拍拍沈無妄的肩,轉身去與守在這兒的青陵弟子說話。
沈無妄便轉過身,居高臨下俯瞰整個青陵仙府。
青雲台是青陵仙府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麵視野開拓,可俯瞰青陵每一處被雲山霧海遮掩的地方。
他的視線掃向棲鳳池方向,眉眼含笑,眼中柔情似乎更多了一些,他從袖子裏抽出一方帕子,手指慢吞吞摩挲著。
絲帕似是經常被人拿出來把玩摩挲,上麵的絲線已經起了毛邊,不能看了。
“還不急……”
他眯著眼輕笑一聲,輕聲呢喃。
“無妄,走吧!”
江少淩回身朝沈無妄走來。
沈無妄麵不改色將絲帕收攏回袖子裏,轉身麵向江少淩。
風吟春和梅逐都是極有個性之人,他們住在陵水城,今早上來了一趟青陵仙府後便又回了陵水。
兩人從青陵離開去陵水。
從青雲台離開青陵,必會經過棲鳳池。
每年的這個時候,也是棲鳳池靈力最盛時,從高處往下俯瞰,碧青的湖水,金色陽光灑落在湖麵,更如猶如身披翠羽的鳳鳥棲息在此,栩栩如生。
沈無妄似隻是隨意往下一瞥,“不知小慈如今如何了?”
冷不丁聽到小慈兩字,江少淩差點從飛劍上趔趄,他瞥了一眼沈無妄,但見他光風霽月,麵容溫潤,似乎並不在意小慈的朝秦暮楚。
當然了,師妹也並無朝秦暮楚,她心裏的人是師弟,隻是年紀小,難免被外麵的風景晃了一眼。
江少淩斟酌了一番,道:“我師妹如今整日與師弟在一塊,兩個人膩歪得簡直沒眼看,旁人誰都插不進去,上回我師弟生日我站他們中間回去蹭一頓飯都被我師妹埋怨我沒有眼力見,嗬嗬,真是師兄難為啊。”
當初在流鳴山,桑慈要和謝稹玉退婚與沈無妄在一起一事是鬧得滿山皆知的。
如今桑慈又撇下沈無妄回到謝稹玉身邊,難免人家有點想法,但江少淩覺得有些話心照不宣,不必明說。
沈無妄聽完,輕聲一笑,微微偏頭,十分坦蕩道:“少陵不必如此,我已明白小慈心意,回問劍宗閉關這段時日也早已強令自己放下,這次來青陵,是為觀禮,聽說青陵祭祀舞極有意思。”
江少淩鬆了口氣,笑得更真誠些:“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沈無妄微微笑著,並不答這一句。
心中卻是在想,等見到桑慈,他該說點什麼呢?
該換新的帕子了。
……
桑慈給江少淩傳完文便心煩氣躁了一會兒,想到沈無妄可能已經在青陵仙府,她心頭就焦躁不安。
沈無妄已經破鏡元嬰,除非壓境否則不能參加弟子比試,那麼,他來這究竟做什麼的?
她可不信他隻是來觀禮的。
桑慈心中煩躁,忍不住挨著謝稹玉盤腿坐下,心情才稍微和緩一些。
好好的被褥他不去坐,非要坐在那張小小軟墊上,所以他的被褥自然是被她占了,這幾日上麵擺滿了書,還有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如帕子,發帶,簪子。
從藏書閣裏帶出來的書已是被她翻爛了,總之是沒有葉子的記錄。
桑慈摸了摸心口,也不知這木頭究竟是哪裏弄來的。
也不知他究竟是今天結束閉關,還是明天早上結束。
最好今天結束,據說今日的祭典,晚上還有弟子跳祭祀舞,林鳳娘幾人不知有沒有輪上跳,反正陸元英那人傻錢多的必是領頭的。
且今日陵水城定也是熱鬧得很,她想和謝稹玉下去轉轉。
今日她都不想出樹洞練劍,棲鳳池那兒不像往常那麼寧靜,有不少弟子。
桑慈手撐著下巴看謝稹玉,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謝稹玉的側臉,也不知是不是幾日閉關的原因,總覺得他的臉更輪廓分明了,加上此刻他麵上無表情,顯得冷峻淡然,更……更接近於上輩子後來的謝稹玉。
那個一瞬白頭,高大冷峻的青年。
晨曦從樹洞外照進來,穿過藤蔓,謝稹玉的臉一半在光明裏,一半在陰翳裏,似神明,又似凡胎。
一陣風吹來,桑慈忽然覺得有些冷,忍不住又蹭過去些,挨得更近一些。
謝稹玉氣息平穩,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但周身卻因為靈氣運轉,散發出想讓人靠近的氣息。
桑慈猶豫了一下,試探著摸上他的腰。
沒反應。
這幾日她擔心自己會影響他閉關,都沒碰過他一下,但現在他快閉關結束了,抱兩下也沒事吧?
抱兩下都不行的話,他可就太小氣了。
她陪他在這兒六天了,天氣涼了那麼多,用他取取暖怎麼了?
桑慈另一隻手也搭了上去,也下意識就貼得更近了一些,她動作緩慢地漸漸環上謝稹玉的腰,緩緩收攏。
她心中甚安,忍不住閉上眼側著臉趴在他背後。
謝稹玉身體溫熱,他身上還穿著夏衫,輕薄得很,體溫傳過來,正好暖手。
桑慈將自己冰冰涼的手按在他腰腹處,總覺得那兒最暖。
她的呼吸逐漸綿長,在溫暖裏漸漸有了睡意。
謝稹玉雖是閉關,但隻是不予理會外界事,他的靈台是清明的。
他能知道這幾日桑慈都做了什麼。
練劍,修煉,看書,吃點心,看他,睡覺,十分簡單,不必多分出一分心神照看她。
他將將閉關結束,待靈力再運轉個大周天,沉入金丹,便可結束此次修煉醒來。
他沒想到在這最後一天,桑慈會忽然從後抱住他,他的心跳停了一拍,竭力穩住了心神,繼續走靈力。
等他睜開眼時,外麵已是正午,陽光正烈,穿過樹洞上垂掛的藤蔓,直直地照射進來,有些刺眼,他眯了一下眼睛緩了會兒,才逐漸適應這光亮。
身後溫熱柔軟的身體緊貼著他。
謝稹玉低頭,腰間也搭著一雙手,將他的腰牢牢箍住。
他略微動了動,身後人睡夢中似乎有些不滿,兩隻手將他的腰抱得更緊了一些,他扭頭去看她,她側著頭,濃睫安靜地垂著,一側臉頰壓著他的背微微鼓起,睡相乖巧嬌憨,就這麼貼著靠著。
對他沒有半點戒心。
謝稹玉一時不知該慶幸,還是該煩惱。
他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想著她也睡了會兒了,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大約醒來會喊脖子疼,他嚐試著將桑慈搭在腰間的手拉下來。
桑慈依舊睡得很熟,但在睡夢裏十分不滿地哼哼了一聲。
謝稹玉的手不敢再動了,他安靜了會兒,垂下眸子,算了,讓她再睡會兒。
與此同時,玉簡亮了一下,謝稹玉拿起來。
是江少淩傳來的——
【師弟,我不知你是否已經醒來,但有一事極重要 ,估摸著你不是今日便是明早你就要醒來,現與你說。沈無妄來了青陵,不過你大可放心,這會兒我帶他在陵水城,你若醒來,勿要待小慈下山來陵水遊玩。】
謝稹玉早就料到沈無妄會來,所以,沒怎麼意外,臉上沒什麼表情。
隻是他沒想到江少淩會每隔一段時間就給他傳信,整個下午,他都在收傳文。
【師弟,沈無妄在首飾店裏買了些朱釵簪子,我看那花色是小慈會喜歡的。】
【抽空和師弟說一下,沈無妄手裏有一方帕子,我瞧著有些眼熟,像是小慈用的那種帕子,他時常摩挲,帕子都起了毛邊。】
【師弟,依我看,沈無妄對師妹著實還有情意,雖他否認,可宗門內時常有師弟師妹有感情問題向我傾訴,故我看得出。】
【師弟,沈無妄因為不勝酒意,先回青陵仙府了,我著實不放心,跟他一道回來了。】
謝稹玉第一次覺得大師兄很煩。
不止大師兄很煩,沈無妄也很煩。
謝稹玉摩挲著玉簡,總是內斂的情緒第一次波動很大,他想起了桑慈對沈無妄的那種恐懼和厭煩。
或許是即將破鏡的關係,或許是靈氣暴動。
他極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