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閱讀小蕙(2 / 2)

這呼喚很急切,這自詰很困苦。於是,呼喚者、自詰者每每首先成為這類呼喚和自詰的實踐者與殉道者。然而,這世間終歸是聽慣了頌詞,人心總被功利、勢利、卑瑣、怯懦……所淹埋所裹脅,韓小蕙的受傷自是難免的了。但無論怎樣,對人性的洞察、對社會的布道、對生存的悲憫是無遮攔地充溢在韓小蕙的文字世界裏了。“我隻是想讓這個世界變得美好一些……”在我們聽到這聲對善與惡、真實與虛妄極其敏感的心靈發出的近乎疼痛的獨白時,我們應該同時聽到了“一個倔強的、昂揚的、渴望為真理而衝鋒的靈魂”的聲音。

1998年10月,在成都四川大學舉辦的“20世紀中國散文與現代化”的研討會上,我第二次與韓小蕙謀麵。第一次是在這一年的6月,在韓愈的故鄉,依然是研討中國散文現狀與發展的會議上,在往黃河“小浪砥”的來路和去路上,韓小蕙第一次與我說到了“散文與人”,那是一次“悄語”。在這次“悄語”中,我產生過非常的驚愕,驚愕韓小蕙對一種人格崩潰的現場目擊,同時驚愕她對某種寫作者人性災難的顫栗和傷心。那天,成都的會議上,來自全國各大專院校、文學研究所的專家學者都先後作了精辟的發言。大連的素素、深圳的王曉莉、寧夏的馮劍華、加拿大的夏悲和我也分別發了言,我們的發言徜徉在我們豐富而淋漓的思考與情感中。接我們之後走上台的韓小蕙劈頭就說:“我今天非常高興,前麵幾位女作家的發言非常精彩,我為我們女性感到驕傲,為中國散文感到驕傲……”小蕙的發言總是俱有某種引領性和概括性。

我以為,正是這種引領性和概括性,決定了韓小蕙在中國散文發展上所具有的貢獻性意義。這不僅表現在她已經親自組稿主編的30餘種中國散文經典選本的曆史意義,還在於她對中國散文創作不失時機的總結性發言:《太陽對著散文微笑》、《散文觀潮》、《隨筆崛起與新隨筆現象》等等,這些文章常常以數千言、上萬言的篇幅洋洋灑灑出現在一些顯赫的報刊上,引起中國散文界一陣興奮、躁動與不安。沒有人對散文作如此全麵的發言和涵蓋,沒有人這樣坦率淋漓,更沒有人像她那樣大批地展示作品和作者而不左顧右盼。她底氣十足勇氣十足……

應該說,韓小蕙不是權威性的批評家,也不是權威性機構指定的發言人抑或觀察家,一切全憑了一個文化人對文化的關懷,一個散文作家對散文創作良好發展的責任和使命。

除此,我們還能怎樣解說韓小蕙呢?

近兩年來,我從許多朋友的電話和交談中獲悉韓小蕙大病了一場,諸多文學朋友表達了對她健康的擔憂和祝福。我從這些擔憂和祝福中感受到一個坦誠、勇敢、積極的文學生命在人們心中的位置和份額。2001年10月13日,中國散文學會北戴河筆會上,我又見韓小蕙,她很健康地出現在我們中間。“韓小蕙恢複得很好,她每天還去爬景山呢!”朋友們說起這些時,目光裏透著由衷的高興。韓小蕙和我住一個房間,晚上,小蕙偎在床上對我說:“梅潔,你說我這個人是不是太厲害了?太傻了……我病得很重的時候,曾無數次想過,待病好後我一定改變一下自己,變得再善良一些,再包容一些。我不想總那麼沉重,我想輕輕鬆鬆地活著。可是現在,我發現我還是無法改變自己……”

望著小蕙,我無言以答。我想,世間所有的不幸,包括疾病、困厄、挫折、打擊,包括貧窮、尷尬、痛楚甚至毀滅,這一切的一切,對於一個真正意義的文學生命和文學精神來說,即使它們合起夥來進行侵淫,又能改變什麼呢?

韓小蕙永遠會以自己的方式在這個世界工作著、勞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