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臉之快,實在是始料未及,加之陸二郎人長的高大端方,又有秀才身份,威壓不可小覷。以致在場村民心中都是一驚,尤其是林大山王氏夫妻,心更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院子裏靜的落針可聞,就在這個時候,陸二郎的聲音,一字一頓飄了過來。
“伯父伯母?嗬嗬。”
他笑了笑,輕輕彈了彈前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眼睛隨意瞟了林大山夫妻倆一眼,輕蔑嘲諷。
“若要讓我稱呼林大山夫妻為伯父伯母,那倒是笑話了。當年我爹為救林大郎而死,這是一恨;許諾嫁女卻又臨時反悔,這是二恨;為了救親生女兒,推我妻入火坑,這是三恨……樁樁件件,就是鬧到公堂上,也能判你個流徙千裏之罪。這聲伯父伯母,我敢叫,你真的敢應嗎?”
說完,他笑了笑,眼睛再次看向林大山和王氏。
分明是謙和溫厚的笑容,但看在林大山夫妻眼裏,卻像是有無數枚刀子從那眼睛裏射出來,刀刀紮心。
知恩不報、臨時反悔、代嫁……自以為粉飾地很好的事情,像是洋蔥一樣,就這樣被陸二郎一層一層剝開,呈現在所有人麵前。
尤其,陸二郎還提到了公堂,提到了判罪……對於升鬥小民來說,見官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更不用說是治罪了!
一瞬間,林大山臉色慘白,僵直在原地不能動彈。平日裏潑辣彪悍的王氏,更是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兩腿軟的爬都爬不起來了。
而周圍的村民們,曆經久久的安靜之後,也再次喧鬧起來。
“謔,這流徙千裏是個什麼罪,聽都沒聽過啊。”
“怎麼著,秀才公說的話還能有假?想想林大山做的事有多惡心,想來這罪名定然是不輕的。”
“也該他被治罪,太不是東西了!”
……
村民們議論紛紛,對於陸二郎所說的罪名,卻沒有分毫質疑,且還個個叫好!都覺得林大山該受這個罪!
而剛剛才享受了秀才孫女婿的作揖、滿心歡喜的林老實,聽到陸二郎的指責以及村民們的議論,隻覺得老臉再一次丟盡了,更害怕陸二郎真的把林大山告上公堂。
再怎麼沒出息,那畢竟是他唯一的兒子了,也是他大孫子的爹!
他心裏又是擔憂又是害怕,不由得轉過臉,看了寶如一眼,勸道:“寶如啊,你看看,你現在也是秀才娘子了,這……這你大伯大伯母做的雖然不對,但你畢竟也沒什麼事嘛。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該和和氣氣的,你快勸勸孫女婿,啊?”
雖是好聲好氣,但話裏逼迫的意思卻很明顯。
寶如被陸二郎拉著手,剛才看了那樣一場戲,還有點回不過神來,此時聽到林老實的話,卻覺得心裏酸酸的。
什麼一家人!
大伯逼迫她和她娘的時候,可沒想到他們是一家人!
她張張口,偏偏又不知該怎樣拒絕。
那畢竟是她爺爺,旁人會不會議論她不孝,寶如並不在乎,反正相公相信她就好了。她就是不放心她娘和她弟弟,擔心等她回青山村了,劉氏會不會受一家子磋磨。
“爺爺,這話卻是差了。”
寶如正糾結的時候,陸二郎捏捏她的手,算作是安撫,轉頭笑道:“她一個小婦人,既嫁了我,自然什麼都得聽我的,我不鬆口,她如何敢勸。爺爺愛子之心,二郎理解,但您如此為難寶如……哎……也不知嶽父大人在天上看見,會不會心裏委屈,半夜托夢來找您老人家……”
說著,他抱拳望了天上一眼,而後搖搖頭,滿麵愁容。
寶如轉頭,看了他一眼。
聽到這話的村民們,先是一驚,而後想到寶如母女這些年遭遇的不平,齊齊譴責地看向林老實。
至於林老實,剛一想到早死的二子,便又愧疚又瘮得慌,要出口的話就噎在了嗓子眼兒裏。
正當外麵陷入僵局的時候,劉氏聽到動靜,終於從灶房裏出來了。
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後,劉氏對這女婿,是越看越滿意。
不過,她婦人家一個,卻十分擔心女兒女婿會遭旁人非議。別看村民們現在叫好,真等林大山獲了罪,受指責的就是女婿了。為林大山那樣的人,實在是不值得。
便勸道:“二郎啊,她大伯做得不對,你生氣是應該的,就算打罵他一頓,旁人也說不得什麼。可這見官不是小事,你就看在嶽母的麵子上,不要再追究了,以後見麵,就當他是個陌生人,不理會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