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唐素怡那一天的情景,直到多年以後的今天,我也記得清清楚楚。
我從小在軍區大院長大,身邊都是充斥著荷爾蒙的毛頭小子。父親自小對我的管教很嚴格,無論是學業還是體能,都會一絲不苟地鍛煉和鞭策。母親也是部隊裏的幹事,雖然對我的要求和管教沒有父親那麼苛刻,可是要求還是擺在那裏。
她說得最多的,就是:“阿琛,你是男子漢,現在的磨練是為了將來能保護你在乎的人。”
我的童年幾乎在部隊裏度過,每天與穿著軍裝的叔叔一起晨練,然後準時八點回到學校早讀。午餐和晚餐都會在部隊的飯堂裏解決,跟很多部隊的小孩一樣,生活總是刻苦而枯燥無味的。
原以為人生會像父親規劃的那樣,滿十八歲然後正式加入部隊,沿著他曾經走過的路繼續前行。
然而,計劃總趕不上變化。那年初夏父親在一場軍事演練中發生意外。雖然在軍區醫院待了兩個多月以後,他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可是雙腿卻失去了知覺,從此隻能在輪椅上度過。
對於性格高傲的他來說,這無疑是一次沉痛的打擊。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情緒都很不穩定,母親很是憂心,幹脆從部隊裏請假回家,專心照料他。
輾轉找了很多醫生,甚至偏方也問了不少,父親的雙腿卻並沒有起息。雖然我隻有十六歲,可是在那一刻深深感受到源於現實的殘酷,以及對這個家的責任。
記得那一天下午,我放假回家的時候看到客廳裏坐了一個人。他穿著黑色的西裝,看起來硬朗而英氣。看到我的那刻,他的臉上綻放著溫和的笑意。
“你一定是阿琛了,多年不見,都長成了英俊的小夥子。”
父親坐在藤椅上悠閑地喝著茶,臉上難得流露出受傷後少見的笑意。他揮手示意我過去,解析說:“這是你來自海市的唐叔叔,爸年輕時的戰友。”
“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說起來也有十四五年了吧。”唐叔叔看起來很溫和,與嚴肅的父親很不同,看我的時候含笑的眸中閃著欣慰。“對了,我家小怡也已經十三歲了,說起來跟你差不了幾年。”
閑聊的時候我知道了很多關於唐叔叔的事情,他是父親的戰友,當年離開部隊回海市經商的時候,父親果斷把手頭上的大部分積蓄借給了他。他們之間的來往雖然很少,可是看得出來感情匪淺。
聊到父親受傷的雙腿,唐叔叔不斷地歎氣,並且提出了一個足以改變我這生的建議。
“老葉,我跟海市江立醫院的院長很熟。他們畢竟是私立醫院,設備和條件都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如果你願意可以過去看看。關係和錢你不用擔心,我都會處理好。你還年輕,總不能一輩子在輪椅上度過吧?”
父親對於離開部隊到海市治療的事情十分猶豫,我知道他除了舍不下這裏,更多的是不希望欠唐叔叔人情。他雙腿失去了知覺,若然要治療並非一時半刻的事。何況已經有不少部隊裏的醫生給他看過了,都搖頭說康複的可能性很低。
唐叔叔似乎看出了父親心裏的糾結,勸慰說:“當年如果不是你借錢給我創業,就沒有我今天的成績。說起來,當年的人情我還沒還,你就當給我一個機會吧。”
後來我才知道,唐叔叔知道父親的腿受傷以後,丟下海市的公司二話不說就趕過來了。他是個感恩圖報的人,當年選擇創業的時候曆盡艱辛,也曾因為經驗淺而被騙取了進貨的錢。是父親無條件伸出了幫助,所以多年來一直銘記於心。
唐叔叔走後,父親與母親徹夜詳談了一整夜,終於在第二天的時候,母親走到我的房間告訴我:“阿琛,我們決定明天去海市。你已經長大了,可以選擇留在部隊,或者跟著我們一起過去。”
不知為什麼,那刻看著母親眼角的細紋時,我的心裏有種異常的感覺。原來不知覺間,他們都老了,而我卻還沒長大。
幾乎沒有猶豫,我已經作出了決定。“媽,反正我已經放暑假了先陪你們過去。如果康複的情況理想,我暑假以後先回來。”
海市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是一個陌生的遙遠的地方。雖然從小在父親的管教下我的性格獨立,可是對於一個出生以後隻生活在部隊裏的少年來說,外麵的世界時精彩的,同時也是危險的。
我不放心父母過去,因為我是男人,應該承擔起照顧他們的責任。母親深感欣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阿琛,你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