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樂冉冉起風雲
“太皇太後有令,參與宴會者,不得攜帶兵器。”
一聲厲喝,長樂宮東門侍衛將佩刀當前一橫,攔住劉襄三兄弟的去路,煞是威風凜凜的模樣。
劉襄神色微動,左手下意識緊握住佩劍。劉孜禹立刻碰了碰他的臂膀,頭微不可見地輕搖,阻止他的輕舉妄動。而劉興居則是解下他們三人的佩劍,冷漠地交給侍衛。
“這三把寶劍均是家父所贈,若有損傷,本侯唯你是問。”
“侯爺放心!”
三人相視一眼,穿過宮門,走入長長窄窄的複道中。複道旁是高聳的城牆,牆頂是高低起伏的牆垛,適合埋伏數以萬計的弓箭手,萬箭齊發。
劉襄抬頭注視城牆上方,不自覺地寒毛直豎,咕噥道:“在這裏,沒有兵器,我突然覺得我下一秒就會變成一隻刺蝟。”
“大哥。”劉興居淡道,“即使你有兵器,你還是會變成一隻刺蝟。”
劉襄瞪著他,不曉得他父親為何會生出這般一個不可愛的兒子來,真不知有這麼冷靜的小弟是幸還是不幸,“三弟,你……”
“城上有人。”一直默不作聲的劉孜禹輕道,聲音細微,隻傳到身旁的兄弟耳中,“慎言。”
如若沒錯,剛才城牆上確實人影一閃,距離太遠,看不出是男是女,也不知來意為何。但在這漢宮之中,處處都是陷阱,草木皆兵是極有必要的。
劉襄立刻噤聲。
穿過複道,入目的即是前殿,從前殿回廊上穿過,則是今日宴請的場所—神仙殿了,這是一所偏僻的場所,所以也趨向於古樸,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了。
太皇太後心思難測,沒有人可以確切揣測出她的真實意圖,即使眾人有許多腹誹,也永遠隻是腹誹而已。
和在座的兄弟叔侄打了個招呼後,劉孜禹獨自一人坐在最角落的地界,端著酒杯輕品濁酒,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倒帶出她的聲音來。
你們的酒,很濁,很淡,根本不能算得上酒。改日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讓嚐嚐我們那兒的酒,別說一瓶,我怕一杯下去,你就醉了。
猶記得他當時還很不服氣,拉著她比酒,沒料到,兩個人都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月下清影冉春宵。
或許,他今兒根本不該來這裏,他該去屋頂上,陪她喝酒的才是。心念剛動,越發覺得坐臥不安了。他站起身來,卻聞得一聲尖嚷,隻得又坐回原地。
“太皇太後駕到!”
呂後穿著一身棗紅廟服,順滑精致的絲綢上繡滿了繁複的花紋,端莊大氣,滿是大漢朝太皇太後的尊貴,憑空也多了許多懾人的氣勢。她嘴角微浮,雙目有勾,丹鳳眼中眸光流動,看不出內心的絲毫情緒,也讓外人無從揣測。這是成大事者的必須,亦是悲哀。
眾人撲倒,行君臣大禮,“微臣參見太皇太後!”
呂後擺手,微笑,“自家骨肉,何必拘禮。都坐吧。”
眾人待她坐定首位,才敢起身,依次入席落座。劉呂兩家,分南北兩側而坐,倒也是壁壘分明。中間隔著一道寬廣的舞池,像極了楚漢割據兩方對峙的場麵。
“今日請各位前來,主要是為共敘天倫。自先帝辭世,劉呂兩家許久沒有這般齊聚一堂了。人生苦短,哀家也活不了多久了,日後漢室江山還得靠列位扶持。”
眾人恭聲:“太皇太後長壽無雙。”
呂後頭微側,身旁伺候的下人立刻恭身退了下去。突然間,悠揚的缶聲在靜謐的午後悄然響起,伴著輕柔哀怨的簫聲,一群身著白紗麵蒙綠紗的女子曼步輕移,妙曼的舞步在足下流瀉,輕柔得恰似秋後微風。
沒人注意到,進入舞池錯眼間,不知為何一名舞女舞步微微一窒,隨即又流暢如常,混入眾舞人中,再也看不出是誰了。畢竟,身材相仿,衣服相同,舞姿一般,若想找出一些差別來,怕是得費一番工夫了。
但劉孜禹看到了,卻也隻是淡然一訕,仰頭將杯中酒全部倒入口中,任著略微辛辣的飲品在腸胃中滑動。真是多想了,那怎麼可能是絻兒?
最近接二連三地出現幻覺,難不成,他真的是相思成狂了?那也不錯,瘋了狂了,心也不會再痛了。
砰……震耳的鼓聲驀然響起,強有力的節奏感與柔和舞姿分外不搭。淩空中,一道紅綾騰空飛過,一紅衣女子踏空而來,烈焰如火,嬌媚如水,臉上清冷又如雪上冰山。其姿傲然奪魄,其身形卻是隨風擺柳,美不勝收,攝去眾人心神。
劉孜禹怔然地望著紅衣女子,手中酒杯從手中滑落,與地麵的青石板敲擊而出清脆的聲響。
絻兒,絻兒……
呂後聞聲看了過來,唇上帶笑,眼中卻笑意全無,“孜禹,怎麼了?酒不合胃口?”
他充耳不聞,隻是呆呆地看著在中央舞動的女子,眼神全部聚集在那抹紅色上。
劉襄一急,手放入衣袖中,隔空使力,將氣力化作實行彈向他的腰側。劉孜禹頓時回神,收到劉襄的示意,暫時按捺下慌亂的心神,向著呂後方向撲倒,“太皇太後贖罪,微臣一時恍神。不知太皇太後有何示喻?”
“孜禹太過拘束了。哀家不過隨口一問而已。”呂後隨和輕笑,像是最慈善的年長者,“小岄怎麼沒來?”
“喜兒犯了咳疾,夫人不克前來,還請太皇太後恕罪。”
“說到這個,孜禹,你們也成親有三載了,也就喜兒一根獨苗。大漢王室開枝散葉的重責大任還是靠你們劉氏子弟。”
呂雉語音淡淡,讓人猜不出其中到底含著什麼深意。劉氏子弟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