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有一下沒一下的落著雨,宮中燈火一直亮著。
妖醫一簇接著一簇,都被調度來了汀蘭宮。這是白茸被送給王壽之前住的地方,如今她又被送了回來,依舊住在那一處。
之前幾月,汀蘭宮一直無主。
庭院中樹影晃動,一切似乎都變得蒙昧。
侍女從大殿中一盆盆端出血水來,都行色匆匆,沒人敢提起室內在發生什麼。
青丘戰役依舊沒有結束,沈長離原本預備在一日之內趕回去,意外遇到了這件事情耽擱了回程。
他獨自回王都的事情原本無人知曉,甚至連宣陽華渚都被留在了青丘。
雨落在庭院湘妃竹上,斑斑淚痕。沈長離記得,和她還在青嵐宗時,搬去內院後住在院中的竹影很像,他厭惡這竹子,卻依舊選擇了在汀蘭宮中也栽種上。
庭院深深,夜色很黑。
沈長離一直遠遠看著。
這景色,總讓他想起孩童時代曾養過的一隻雀兒。
有一日他忘了關籠子,雀兒飛了。
他拿剪子剪掉了雀兒翅膀,之後,又找了最好的獸醫來救治,竹雀很快就死掉。
那時候他年齡很小,還沒有開始修習仙訣,即使用了冰塊存,雀兒屍體很快開始腐臭,羽毛剝落,□□腐爛,臭不可聞,身軀上生出蛆蟲。
完全變成了一灘爛肉。
在沈長離的眼裏,世界上許多東西,都極為醜陋,觸碰,甚至看一眼,都讓他惡心。
白茸不算醜陋,可是,她自甘墮落,要把自己弄髒。
那死去的雀兒淒慘的屍體浮現在他腦海裏。
若是白茸若是也變得像是那雀兒一樣,便更加醜陋無趣了。
他接到青丘那邊傳來的通訊,對麵是辛雲。
“王上,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辛雲性子直,直接問了。
讓灼霜替他留在青丘原本隻是權宜之計,胡九性格十分狡詐,善於用兵,加之有仙界的暗中增援,沈長離不在,他們前線已經暫時開始後退。
沈長離看著漆黑的天幕,緩緩答:“要暫緩幾日。”
他沒說原因,辛雲正還要說什麼。有人推開了殿門,彎著腰小跑進來了,是沈長離的一個小廝,背後跟著急出了一頭一臉漢的妖醫。
原本他們預備去尋沈長離,妖醫見他正在院中時,愣了一下。
夜露沾濕了他的衣物,妖醫有些意外,不知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
沈長離問:“你說,現在如何了?”
他眼珠烏潤潤的,盯著人看的時候,透著一點涼薄的冷意,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妖醫立馬跪下:“王上,白姑娘身上有噬骨散,又懷著身子,預備給她補血的凝血丸和蝕骨散藥力相衝,不知當不當用……”
白茸實在是太瘦弱,原本不適合懷孩子,又因為動了胎氣導致失血太多,為了保住孩子和她的性命,他們保胎後
選擇了給她用補血的丹丸,卻意外在她身上發現了蝕骨散發作的痕跡。
蝕骨散一般是主子給自己的不忠的奴隸暗衛下的藥,用來控製他們,被下藥之後,奴隸必須每月從主人手中拿藥,否則會渾身骨頭劇痛,被疼痛折磨到痛不欲生。因為解藥不同,每一份蝕骨散的配藥不同。
在白茸身上發現蝕骨散的藥力之後,加之還牽連到孩子,因此,他們都不敢擅自下藥,隻能來尋沈長離定奪。
沈長離自然知道蝕骨散。
是他親手逼白茸服下的藥。
沈長離沒想過,白茸竟然會懷孕,甚至有了這麼大月份
白茸懷孕了,至少三個月了,一直瞞著他,若不是他為了給她喂藥中途回來一次,她或許還會一直隱瞞下去。
沈長離問:“她現在如何了?()”
“她實在是太瘦。①()①『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妖醫囁嚅,“嚴重的氣血不足。”
因為太瘦弱,又一直處在惡劣的環境,經曆了這麼嚴重的情緒波動,她情緒被透支得很嚴重。
白茸從來很能壓抑自己的感受,很少對外人抒發情緒,都是自己默默消化,情緒積壓久了,她又帶著身子,發作起來十分要命。
他沉默了一瞬:“那便把孩子拿掉。”
妖醫小心翼翼說:“這孩子拿掉的話,之後這這姑娘可能再也懷不上孩子了。”
沈長離沒做聲,一雙冰冷的眼看向他。
妖醫知道犯了他的忌諱,速速住了嘴。
”什麼孩子?”對麵,清霄原本正在安靜旁聽,麵容一下覆上喜意,“宮中有妃子懷孕了?”
辛雲點頭,遲疑著說:“隻是,似乎是個人類。”
並且,是王壽府邸那個舞女。那晚辛雲也參加了那個宴會,知那舞女生得很漂亮,但是也就是漂亮而已,辛雲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之後,去摸她腰的熊妖被砍了手掌,但是也隻是因為他練兵失誤,辛雲沒放在心上。
他沒想到,王上竟然會如此孟浪,臨幸了那舞女,甚至讓她懷孕了。
清霄又驚又喜:“真懷了?”
當年,青姬和人皇生下沈長離的時候,清霄原本也是持反對態度的,隻是後來沒想到他如此驚才絕豔,加之沈長離一直沒有子嗣,新生的夔龍血脈自然是越多越好。
清霄收拾了行囊,也不再在青丘待了,迅速收拾了幾件物品,預備回去妖王都了。
……
沈長離衣袖沾了露水,他站在那一顆大槐樹下,望著亮起來的燈,但是沒進去,
陰暗的地牢中,那一地的血水,一直在他腦海中回旋。
他其實不喜歡孩子,也不在乎孩子。以前,沈長離完全沒想過,自己會和白茸有孩子。
白茸還躺在臥榻之上,麵容慘白得像是一張紙。
她還處於昏迷之中,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漆黑的發緊緊貼在麵容邊上。
沈長離走近了幾步,手搭在她脈搏上。
她極度虛弱
() ,因為大量出血,現在還在昏迷。()
這就不行了?他想,之前不是這樣倔強?
?本作者霧下菘提醒您《我那墮仙夫君後悔了》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白茸漆黑的發緊緊貼在麵頰邊,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沈長離走近了幾步,手搭在她脈搏上,她失血實在是太多。
他用劍氣割破了自己手腕。
銀色的鮮血從手腕上的創口流了下來,侍女拿了一個琉璃碗,接住了這些新鮮的血液,精純的龍血極為珍貴,是上好的藥材。
他手腕上,原本的創口依舊可見,是當年白茸死掉的時候,他為了複生,放了不知多少血液出去。
妖醫沒想到,沈長離會願意用自己的血,很是驚喜,立馬拿走去配藥了。用龍血的話,就不用擔心藥力排斥的問題了。
白茸服下新的凝血藥後,麵容緩緩恢複了一點血色,但是還是沒有醒來,藥材中包含的那一點龍血,實在是杯水車薪。
這溶血藥很快就發揮了作用,隻是很可惜還是太少。
沈長離想起了白茸體內,他的那半顆內丹。
於是他索性直接把手腕貼在了白茸唇邊,白茸依舊處在昏迷狀態,感覺到溫熱的血液之後,她下意識將唇貼近了他手腕上的創口,然後開始像是嬰兒一樣不住的吮吸。
她唇瓣嫣紅,因為沾了鮮血,而顯得分外嫣紅。
妖醫不敢多看,隻敢低著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龍血具有成癮性。這也是他之前做丹丸不敢放太多龍血的原因。
喝多了,就離不開了。
隻是,沈長離也不在乎她上癮。
離不開他自然是最好的,再想跑的話,就隻能渾身劇痛,遭受鑽心刻骨的痛苦,最後不得不跪在他麵前苦苦哀求。
黃昏將近,梅影清淺,浮動落在碧紗窗上。
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她似乎已經喝夠了血,唇離開了他的手腕。
他方才隨意使了個訣,止住了自己腕上鮮血。
白茸狀況穩定了下來,溶血在她體內開始發揮了作用,和他的內丹融合。
沈長離這時方才把目光投向了她的腹部。
他方才在白茸腹部感受到一絲熟悉的龍息。
白茸有他的內丹護住。
若她腹中不是他的孩子,未經處理的龍血對她腹中胎兒便是沾之即死的劇毒,喝下這麼多後,這胎兒不可能還能活得下來。
確實是他的孩子。
沈長離完全沒有當父親的準備,更沒有想過,自己和白茸會有孩子。
見沈長離沒有立刻離開。
紅葉立馬殷勤地問:“王上,你今夜要宿在此處嗎?”
白茸現在懷孕了,身體又虛弱。無論怎麼說,夫君能陪在身邊,對她也是個慰藉。
日光已經昏暗下來了。
他一宿沒睡了,聲音也有些沙啞,對紅葉說:“你在此處看顧,有什麼事情,便告知一聲。”
他基本不宿在妃
() 子寢宮,也不喜歡別人近身服侍,這是宮中都知道的事情,即使白茸現在懷孕了,他看起來也沒有要留下的意思。
白茸沒有醒。
她感覺自己似乎走一處彌漫著濃霧的湖邊,湖中綻放著許多蓮花,都沉浮在碧波之上,秀美清淨不似人間景象。
她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但是本能覺得非常熟悉。
她低頭看自己,自己打扮也變化了,身穿一身潔淨的白紗衣,烏發一直蜿蜒到腳踝,這一身打扮她也很熟悉,白茸恍然想起,這是神女的模樣,為什麼,她在夢中會作神女打扮?
不遠處,有人泛舟而來。
來人是個白衣男人,白茸身子僵住了,好在男人很快走近,看清他的麵容之後,讓她方才鬆弛下來,
是個陌生的男人,白衣白發,麵容清秀柔和。
分明是第一次見他,可是,卻像是見到了一個熟悉依賴的故人一樣,沒有半分害怕和畏懼。
他拉她上了小舟:“來。”
白茸本能信任他,由著他牽引上了小船。
四處彌漫著芰荷芳香,清雅淡然,很讓她懷念。
她看向四周遮掩蔽日,接連不斷的蓮葉。若化便一直看著她,目光溫柔包容:“許久不見,人間一趟,你當真是變了許多。”
白茸方才回神,看向他。
白茸生出一種莫名的感受。
她竟然莫名覺得,沈長離與這個男子某些地方有些相似。
隻是兩人氣質截然不同,無論是以前的沈桓玉還是現在的沈長離,都更像冷漠的冰,沒有多少溫度,令人不敢親近冒犯。沈長離會將人刺得遍體鱗傷,也樂於如此。
而這個男人,則像是一抔鬆軟的雪,身上沒有任何侵略性,隻有水一樣的溫和與包容。
眼見日頭逐漸高了。
若化伸手摘下了一片蓮葉,覆在白茸頭上,給她遮擋住了烈日。
“我尋了你許久,但是一直未找到。”他不急不緩,“因此,隻能尋了這個辦法,暫時先與你聯係。”
星分儀上,白茸的靈魂投影被遮掩住了,她的命星軌道被外力強行扭曲,也無法觀測。
“我隻能通過這種方式,暫時在夢裏與你見麵。”若化說。
如今青丘戰況吃緊,他料想到,沈長離的大部分精力,估摸應都放在了那邊,因此這段時間加強了搜魂術,隻是依舊遍尋無果,直到今夜,不知發生了什麼,那一股遮掩的力量有所削弱,若化方才通過蓮花花瓣,終於入了白茸的夢境。
“我以前認識您嗎?”白茸手指輕輕壓著蓮葉,揚起臉問他。
她真的變了許多。顯然吃了許多苦,經曆了人間百味,便連眼神也變了。
若化頷首:“我與你前世略有夙緣。”
白茸略微愣神。
前世?仙界?
白茸低眸看了一下自己穿著。原來,她的前世,與仙界有緣分?
“盤古大帝開天辟地以前
,天地之間,原本都是一片混沌,而後分出三界,清氣上揚為上界,濁氣下沉化為人間,邪魔外氣被儲於魔界,大家各歸其位,不斷循環。”
六道輪回便是如說。
兩千年前,司命曾在夢中接到預言。
三界未來,會孕育出一隻毀天滅地的邪魔。
那邪魔為龍身,他看到了在霧中隱藏的巨大龍角。
邪魔會借由邪龍轉世,魔會淩駕於三界之上,最終,破壞原本的輪回。
天闕原本是最接近預言中邪龍的,隻是,千年前,他沒有任何魔化的跡象,即使在被神女封印的時候,身上也沒有魔氣。
之後,夔龍全族都被剿滅,按理說,預言不可能再實現了。
如今沈長離的出現,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他如今沒有完全墮仙,但是已經沾染了魔氣,比天闕更接近預言。
仙界早早開始布局,從千年前,天闕的複生,到之後剿滅夔龍族裔,其實都是為了阻止預言實現。
魔界如今的大帝本體也是邪祟,借著楚挽璃的仙訣,如今魔界實力越發壯大,魔尊魔後與仙界有過數次交鋒,數次取得了優勢。
楚挽璃沒有任何與他們談和的打算。她死得很慘,怨氣深重,加之原本天賦便高,借著與魔尊的雙修,修為一日千裏。
她隻有一個要求,若是要議和,要仙界將白茸和沈長離交出來。
這自然是不可能達成的要求。
若化修行多年,他手一揚,小舟下方的景色變了,水麵瞬間變成了一麵平滑的鏡麵,鏡中開始映照出變化的景色。
白茸麵色變了。
她看到的是熟悉的人間景象,隻是,生靈塗炭,流血漂櫓,不像是人間,宛如煉獄的景象。甚至,比起曾經玄天結界扭曲時更為慘烈。
“數百年前,你自願下凡,借合歡木投生入了上京白家。”
“你替代楚挽璃祭妖之後,肉身隕滅,原本應當魂歸故裏,徹底歸位仙界。”若化不急不慢說。
可是,由於沈長離的阻止,神女並沒有歸位。
白茸依舊是白茸。
“他這般對你,不知你可否後悔曾經的選擇?”若化喃喃。
入夢之術,難免會見窺探到一點白茸零散的回憶,他看到了一些她複生之後的遭遇,淪落到了最底層,甚至為奴為婢,被遊街,被侮辱。沈長離覺醒了天闕的記憶,對她有如此濃烈的恨意,若化可以理解,隻是,他這般冷漠絕情,有些超出若化的預料。
他要折磨白茸,但是又不願意放她離開。
或許,是想將她折磨到精神失常為止。
白茸垂下眼睫:“我有什麼可以做的麼?”
她依舊記得水鏡中倒映出的景象。
人間是她的故鄉,白茸不願意見到自己的故鄉變成這般煉獄一樣的景象。
若化歎息。
“你是否不相信我。”他溫柔的黑眸看向她,“甘木,你潛意
識中覺得(),我們想要利用你。”
白茸不語。
“我確實想帶你走。”若化說?[()]?『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願再見你在人間受苦。”
“即使被他這樣對待,你還願意蛇生下腹中孩子嗎?”他溫柔地說。
她腹中有帶著龍血的孩子,生下來以後,必然會在三界掀起驚濤駭浪。這孩子會成為眾矢之的三界之敵。
況且,這孩子,是被強迫生下的,並非愛情的結晶,若化不認為這個孩子有留下的必要,在他眼中,被強迫也無關名節,是強迫者需要背負的因果而已。
白茸輕輕搖了搖頭。
但是,她也沒有對若化多解釋。
孩子是她自己的事情,與旁人都無關,她的選擇早早定了,也不會變。
她沒有留下這個孩子的資格。
也不可能留下。
她滿身罪孽,欠九鬱的,欠歡娘他們的,她走到哪裏,就把災難帶到哪裏,欠下的罪孽,一輩子都還不清。
她已經欠了那麼多債了,不能再將這樣一個孩子帶來世上。
若化思索了一瞬:“若是你拋下現在的軀殼,可以成功離魂。”
“我可以用魂幡,引你的魂靈回到仙界。”
“我現在,正在妖王都之中。”她輕聲說,“時刻被監視,無法離開。”
“我的朋友都還都在他手裏。”白茸說。
若是她敢跑或是明顯的自殺,被看出來了,以沈長離性情的冷酷程度,她毫不懷疑,他會用最殘忍的手段,把歡娘他們都碎屍萬段。
況且,她也沒有自殺或是逃跑的辦法,無論如何,都會被抓回來。
她被困在了他設下的樊籠裏,隻能承受無窮的羞辱和苦痛。
“我有一離魂法訣,可以傳授予你。”
男人話音輕而柔和:“一旦你這具肉身隕落,念動法訣,魂魄即可歸位。”
這段法訣,來自白茸很多年前念過的一卷經書。她過目不忘,很快記下了。
他聲音忽高忽低,
若化最後還想說什麼。
隨著一陣天旋地轉,小舟,蓮池,水麵,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而混沌,白茸察覺到一股巨大的拉力,不知道要把她拉向何方,隨即,伴隨著頭暈目眩,她視野開始模糊。
若化被從白茸的靈境中強行趕了出來。
有一道更為強大的劍靈魂力量,夾雜著凜冽的劍雨,完完全全籠住了白茸的靈境,將他驅趕了出來。
雨水還在有一下沒一下的落著。
若化看向外頭,世界都被籠罩在這一層清霧之中,天黑得清寂,隻聽得遠處隱約的蛙鳴。他正披著一身鬥笠,坐在祠堂的蒲團上,這是一處妖界的神女祠。
祠堂並未被沈長離完全毀掉。
他抬眸看向神女像,收起被放在眼前的星分儀。
白茸的命星軌跡,再度被掩蓋在了濃霧之中。
隻是……今日開了一個好頭。
() 時間還有很多。
白茸現在確實在妖王城之中。他今日得知了一個很重要的情報。
但是,要如何將她從龍手中帶走。
若化細細思索這個問題。
沈長離修為很高,並且極為敏銳,用尋常的法子定然行不通。
若化站起身,踏入了雨水之中。
……
白茸醒來的時候,看到紅葉正在臥榻邊上坐著,手中拿著一條濕毛巾,給她一遍遍輕輕擦過手腕和麵頰。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感覺自己身體狀況比之前好了一些,下意識摸了一下腹部,孩子還在。
她垂下眼,說不清心中到底是什麼感受,沒有喜悅,但是也沒有多少悲哀。
夢中,她又看到了九鬱,但是朦朦朧朧,一直很遙遠。
這是她複生之後,唯一一個給過她溫暖的人。
又看到了自己在人間遇到的朋友,李汀竹、顧寐之……許許多多以前的朋友。隻是,他們都很奇怪,都站在煉獄火裏,痛苦扭曲地地看向她。
她驚醒了過來,額上汗水涔涔。
白茸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孩子似乎還在。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種想法。沒有高興,似乎也沒有悲傷,隻是平靜和漠然。
紅葉說:“姑娘,太好了,您終於醒了。”
周圍已經有侍女去通報了
紅葉扶著白茸慢慢坐了起來,有人給她端上了清淡的清粥小菜,還罕配有一些晶瑩剔透的新鮮瓜果。
粥散發著一點蓮葉香,白茸拿著瓷勺,一勺勺喝了下去。
她沒有問沈長離去了哪裏。
白茸低眸看著自己的腹部,她緩緩想,若是真的生下來了,她會生出一個什麼怪物來?
就在這時。
兩列宮女一左一右,夾道而立,燈火明滅之中,有人來了,小廝推開了沉重的宮門。
白茸原本正往唇中送著一勺湯粥,下意識頓住了手。
她身形瘦削,裹在被褥之中,麵容很白,唇沾著一點水光,看向他,
兩人視線相對。
白茸低著眼,過了許久,她察覺到耳邊自上而下傳來的冰冷聲音:“啞巴了?”
她似真的變成了一個啞巴,隻是一言不發,甚至也不再喝粥,紅葉有些不安。
他修長的手伸了出來。
隨著那隻冰冷的大手覆在她的腹部。白茸渾身都僵住了。
但是,他沒有下一步動作,也沒對她做什麼。
隔著一層薄薄的絲綢小衣,他感受到了她腹中胎兒的形狀。
男人琥珀色的眸色略微變化了。
他把手拿開,沒有再去碰孩子了。
這裏孕育著一個孩子,他和白茸的孩子。
他這雙手沾過很多血,殺過很多人。
但是,很少這樣去觸碰一個還沒誕生的新生命。
隨著他觸碰上她,
白茸渾身都僵住了,沈長離很敏銳,自然察覺了她的變化,神情也變了。
“王上……白茸現在身體已經恢複了。”她聲音很細很軟,但是沾著一點嘶啞,“可以回王府繼續做事了。”
沈長離現在一旦出現在她眼前,都可以給她極強的壓迫感,讓她恐懼,渾身都僵硬冰冷。
他麵容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冷漠,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的眼裏,俯視著她,含著熟悉的譏誚。
“就這麼喜歡給人當奴婢?白茸,你是天生就如此下賤的是嗎?”
喜歡做妾,喜歡被男人侮辱。
她一身不吭,桃花眼黑漆漆的,麻木安靜地承受著他的侮辱。
她的眼神曾經十分靈動,如今完全變了。
“這麼緊張?”他捏了她下頜,強迫她看向他,“之前不告訴我,是不是也是因為,害怕自己肚子裏懷的是別的男人的野種?”
否則,有什麼不說的道理?
白茸睫毛劇烈的顫抖。
她已經習慣了,如今心態完全被磋磨掉了,聽到這樣難聽傷人的話,竟然也不覺得有多痛苦。
“孤現在沒有子嗣。”他最終說,“所以,需要一個孩子。”
他確實不喜歡孩子,但是如今看來,讓白茸給他生個孩子,也不是什麼壞事。
果然如此。
他如此想法,也在白茸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