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她追著克猛逆水而上的獨木舟,“阿爹……”
“點點!快去吧,阿爹一定會跟上的!”
看著阿爹的身影轉過了峭壁邊的山縫裏,再也看不見了,點點悵然若失的站著。
溪水的盡頭,是她從沒到過、從沒聽過的世界,她一個人孤伶伶的,應該怎麼辦呢?
***“蠱族那邊有回應嗎?”
應其站在山頭上,了望著漢人大軍整齊的陣容,雙拳不自禁的握緊了。
聽說漢人統帥奉僅言那日在山區失蹤,性命堪慮。他還乘機調動兵力,搶奪漢人大軍的軍糧補給,以稍減己方無糧的窘境。
沒想到牽僅言居然無恙歸來,根據探子的稟報,是蠱族的人救了他一命。
蠱族雖然避居山區,不問世事已久,但這次卻也太過荒唐,漢人的統帥落在他們手裏,正是苗族大軍扭轉劣勢的大好機會,沒想到蠱族卻放了他一馬?!
他們遺世獨立不問世事就算了,不參與結盟也算了,但也不應該扯他們後腿,畢竟大家都是苗人。
“還找不到地頭過去。”
“找不到?”應其哼道:“他們可真會躲。”
奉僅言相當的難纏,有他坐陣領軍,這場戰爭還要持續多久很難說。
朝廷的兵力和軍糧均勝他們數倍,若不是靠著且戰且打,和善用地形的優勢,他們早就潰不成軍了。
當初是朝廷嚴苛重稅,強通苗疆八族放棄自己的土地和傳統,下令遷往內地居住,接受所謂的漢族文化,他們才會憤而反抗,戰火一起就是將近一年。
天成聳了聳肩,“誰曉得。不過,既然蠱族對不起我們,想必他們會出一份力,這也算是好事。”
“好事?前提是先得找到他們。”也算好事吧,現在的情況已經糟得不能再糟了!
這一年來的堅守不退,八族已經陷入人疲馬累的窘狀,而遙族不管在人力或物力上都已經無法再負荷任何征戰,因此退出了聯盟,拿著寶和美女向朝廷進貢去了。
遙族的退出對士氣是一大打擊,而應真的身亡更是令人扼腕。
應真是眾人的領袖、是精神的領導,可是他卻被奉僅言一箭射死,讓情勢雪上加霜。
“遙族退出,蠱族加入,至少還沒造成什麼損失。”天成安慰似的說:“還不算糟吧。”
“如果這都不算糟,那我實在不知道什麼要叫做糟糕了。”他苦笑了一下,遙遙的看著遠方的某一點,露出了苦澀。
應真,他不該死的,他是唯一可以跟奉僅言相抗衡的人物。
看他的眼神突然露出苦悶,天成也知道他想到了誰。“唉!一切是命。”
看著漢軍飛揚的旗幟和壯闊的軍容,應其知道他得想個辦法,拖延一些時間阻止漢軍發動攻擊。
隻要能殺掉奉僅言,漢人兵馬勢必會大亂,那個狗皇帝要再派人來苗疆平亂也需要一些時間。
他得好好想個辦法了。
***“應其要和談?”
奉僅言端坐中軍帳,接過鎮武將軍雷榭遞上來的請降書,“太容易了,不像應家兄弟的作風。”
應真曾經三降三反,假做歸順來爭取時間,這一年來的纏戰就在他除了又反、反了又降中過去。
如今苗軍衰弱、糧草不濟,應其願降的理由相當充分。
“應真死了,遙族又倒戈向我們。應其孤掌難鳴,不降也沒辦法。”邾淮開心的說。
想到長年的征戰,即將因應其的獻降而劃下句點,眾將士們個個興高采烈。
“雷將軍,你怎麼說?”
雷榭謹慎而心思細密,曾經多次和應其交手,對他的作風是了若指掌,所以奉僅言相當看重他的意見。
“應其狡詐多端,雖然不若應真善戰,但也是個不容忽視的狠角色。”雷榭謹慎的說:“他要和談,實在是相當奇怪的一件事。”
“依你之見,該怎麼做?”
“依屬下的淺見,我認為不用管應其玩什麼把戲,直接一鼓作氣的殲滅他們就好。我軍目前正處優勢,不需要跟他們議和。”
“雷將軍這話錯了。”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人撚須道:“我天朝崇尚孔德之道,一向是個禮儀之邦,怎麼能忽視請降書而趕盡殺絕,未免太沒有仁心。”
“孔大人是讀書人,原本就比我們這些莽夫多了一些見識,說的話自然也是有道理的。”邾淮諷刺的說。
這孔文部大人一身酸儒氣,說起話來又是禮又是仁的,真不明白是上為什麼要派這種老頭子來督軍,行軍作戰的事他根本不懂,很多時候都會亂出主意,似乎怕人家忘了他是督軍,因此得說些話來提醒大家別忘了他的存在。
“皇上要以德示人,若苗人們肯獻降,那是最好不過的了。”孔文都搖頭晃腦的,似乎隻要將是上這項大帽子抬出來,就能將眾人知得死死的。
“就怕沒那麼單純,要降早就降了,怎麼可能現在才要降?”
“應真三降三反,應其是他的親弟弟,這老招數也學得夠精了。”邾淮不滿的說。
奉僅言聽他們一來一往的辯論著,並沒有出聲阻止,隻是將目光放到遠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應其一向足智多謀,他與應真一文一武,率領酋人抵抗朝廷的正規大軍,雙方纏鬥一年。若非他們的人力、物力不足,此戰是否能勝連奉僅言也沒把握。
應家兄弟是英雄,是他一向佩服的人物。隻是雙方立場敵對,上了沙場就是性命相搏的敵人,就算是欽佩也隻能說可惜。
以他對他的了解和觀察,說應其願降?他不相信,其中一定另有玄虛。
“總之,”孔文郃漲紅了臉,“當日皇上就曾說過,為兵不祥。能不用兵就不用兵,如今對方願降是天大的好事,我們斷然不能拒絕。”
“哪有人處於優勢時答應對方的議和?這分明是應其在拖延時間玩的小把戲!”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好不熱鬧,雷榭拱手道:“元帥,請你定奪。”
“那就接受。”他就要看著應其怎麼來降,又怎麼再反!
“元帥!應其若受降,最好殺了他以絕後患,以免再反。”邾誰說道。
“邾將軍,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像應其這種人才就應該招攬重用,怎麼能輕易殺之?何況北蠻對我朝虎視眈眈,戰事隨時有可能再起,應其之用就更彰顯出來了。”孔文部不以為然的說。
對於奉僅言擅殺應真這名大將,他早已心生不滿,暗地裏擬了一道奏摺,命心腹回京麵聖,彈劾奉僅言的不是。
當初皇上便說過,要平苗族之亂先以招安為主武力為輔,而奉僅言居然反其道而行,殺了苗人的領袖應真,這下苗人會心悅誠服的歸順朝廷才奇怪!
這戰事一拖不知道到何時才會了?到了這時候,孔文郃漸漸開始相信,人家說奉僅言年紀輕輕當了六軍統帥,靠的就是趕盡殺絕,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
像奉僅言這樣嗜兵黷武的大野心家,居然手握天下兵權,難道皇上一點都不擔心他會威脅他的帝位嗎?他可是擔心極了!
“此事再議。”奉僅言微微一笑,“接受他的受降書,我想聽聽應其這次要什麼樣的條件才肯再降。”
“元帥!”邾淮還想再勸,雷榭連忙踩他的腳,用眼神示意他團嘴。
邾淮會意,恨恨的瞪了孔文郃一眼,低罵一聲,“這個裝模作樣的老匹夫!”
他說的雖輕,但奉僅言卻聽見了,他沒有責他出言不遜,畢竟作戰浴血的是這些武官,沒辦法接受文官那些仁義道德的理論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的眼裏閃著自信的光芒,應其是個相當好的對手,要擊垮他就要有些手段。
奉僅言對待值得欽佩的敵人就是這樣,能收服就納人麾下,不能的就殺了他。
而應其,是能被他收服的,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