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之後,秦慕靈的世界忽然變成了灰色,她照常吃飯,照常睡覺,照常工作,隻是感覺不到半分生氣,每天早晨,當她在一片恍惚中睜開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或者她其實已經死了,隻是自己沒有察覺罷了。
某一天,她翻箱倒櫃地找出了那雙被她擱置在角落的擠腳的皮鞋吃力地穿了進去,每踏出一步,腳掌都鑽心地疼,一天下來腳趾被夾得通紅,腳後跟被磨得鮮血淋漓,可她卻很享受這種感覺,因為隻有痛到極致,她才可以不去想董沐風,可以不用去接受自己再也無法去愛董沐風的事實。
已經進入梅雨季節,一連數日的暴雨讓呼吸都變得濕噠噠的,秦慕靈行屍走肉般行走在雨霧裏,她喜歡雨水這冰涼刺骨,仿佛要將她砸碎的感覺。不搭車,因為想要一雙腳爛得廢掉,不打傘,因為想要這雨點將她砸穿。因為這雨的掩護,她可以不必再壓抑,眼前成片的建築就像浮在水上一樣,隻看得見模糊的輪廓,因為她的眼睛中充滿眼淚。
漸漸的,建築的輪廓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炫目的白光,甚是刺眼。
秦慕靈下意識地用手擋住,待眼睛漸漸適應了這光線,她將眼睛緩緩張開一條縫,從指縫間看過去,能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背光坐著,看不清臉,卻能看出這是一個男人,剪著平頭,穿著白大褂,胸前掛著一個白色的名牌,用黑色的仿宋體寫著“宋建軍,主治醫生”的字樣。
“秦小姐……”宋建軍衝她揮了揮手,“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秦慕靈眯著眼睛,皺著眉頭道:“你能把那盞燈關了嗎?”
“噢,抱歉。”宋建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立刻有一個同樣穿著白大褂,模樣看上去挺年輕的女人走過去,關了那盞刺目的落地燈,“現在好些了嗎?”宋建軍聳肩,用征詢的目光看著秦慕靈。
秦慕靈輕輕揉了一下眼睛,待適應屋內的光線後,她再次朝宋建軍看去,發現這個男人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戴著一副無框眼鏡,說話的時候會假笑,因而眼角的魚尾紋也變得愈加明顯,而在他旁邊站著的那個姑娘,看上去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紮著馬尾,眼睛不大,卻有內雙,鼻梁也不高,但也還小巧,嘴角有一顆黑色的痣,不大,所以不至於和媒婆這個職業掛上鉤。
現在這一男一女就在秦慕靈麵前,睜著眼睛,好奇地打量她,男人在笑,女人則是一臉的新奇。
“這是哪?”秦慕靈沉聲問,她看了一眼四周,發現這是個房間,空間不大,一旁有病床,還有幾台她叫不出名字的儀器,麵前是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兩杯水,水溫熱,正在往外騰騰冒著熱氣。
宋建軍有些吃驚,張著嘴像是有些難以置信:“你不知道這是哪?”他反問。
秦慕靈狐疑地瞪著他:“就是因為不知道才要問。這是哪?你們是什麼人?”
宋建軍和旁邊的女孩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女孩湊到宋建軍耳邊說了些什麼。宋建軍點點頭,深思地看了一眼秦慕靈,重新換上假笑,緩緩地道:“這裏是醫院,你的身體出現了一些問題,我們正在對你進行治療,請你盡量配合我們的治療,這樣你才能早日康複。”
“我的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秦慕靈緊張地問。
“現在還不確定,需要進一步確診。”宋建軍說著,身體前傾,盯著秦慕靈的眼睛問,“現在我要開始對你進行治療,我會問你幾個問題,請你按實回答。”
宋建軍的眼睛仿佛具有某種魔力,秦慕靈原本緊張的情緒竟然奇跡般地安定下來,她愣愣地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秦慕靈。”
宋建軍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女人竟也是一臉的驚訝。
宋建軍收回視線,繼續問:“在來這裏之前發生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我……”秦慕靈垂下睫毛努力回想,混沌的思緒裏有許多畫麵正在一點點集結,最後拚湊成一個連續的片段,她記得自己似乎被綁在救護車上,有兩個男人告訴她,她的母親出了意外,想到這,她猛地瞪大眼睛,激動地叫,“我媽呢?她在哪?她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