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得去嗎?爸。」撫著病床冰冷的鐵欄杆,薊芷薔身上端莊合宜的明亮套裝,怎麽也掩不去瘦削臉龐上深切的憂心。
「我知道太委屈你了,芷薔。」薊誌昌臘黃的老臉顯現久病的懨態。「但公司的經營狀況你比我還清楚,這些年你的努力,我全看在眼裏,不是你表現得不好,而是整個不景氣的大環境把我們拖下水,這一點都怪不得別人。」
薊氏經營的是鋼鐵業,原本趁著房地產蓬勃發展的時機也曾風光一時,但隨著經濟蕭條、連帶地引發房地產低迷之後,薊氏企業的業績一落千丈;加上龍頭薊誌昌的身體突然頹敗,整個企業體僅靠他的獨生女薊芷薔一人獨撐大局,看來岌岌可危,眼見就要被經濟的大洪流給吞噬殆盡了。
「可是那個人……真的值得信任嗎?」雖然畢業後薊芷薔就一直待在自家企業工作,但她畢竟不是初出社會的青澀女孩,自然聽過有關「企業聯姻」的傳言,可是她從沒想過這件她認為荒謬至極的傳言,終有一天會在自己身上得到應驗。
「我看過他的資料,他是難得一見的好男人。」見女兒態度有所鬆動,薊誌昌鬆了口氣。「他的年齡與你相仿,年紀輕輕就擁有一家極具前景的跨國企業,可見他的商業手腕超強;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從沒傳過任何花邊新聞,這對年輕企業家而言是非常難得的。」他露出生病以來,難得一見的燦亮眼神。
「嗯……」沒傳過花邊新聞?她蹙起眉心,不敢相信現代還有這種有錢又「超然」的男人。
「芷薔,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麵言實在是太勉強了點,可為了公司、為了我,你能不能試著去跟對方見個麵?」薊誌昌小心地觀察薊芷薔的神色。「我絕不能讓薊氏倒閉,這會讓我們的員工從此沒有倚靠,你就當是滿足我這個老爸爸最後這自私的心願吧!好不好?」
他看人的眼光不會錯,也明白自己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他必須在自己還有氣力、還沒合眼之前,為女兒找到一個完美的歸宿,這樣他才能走得安心。
「爸,你不要這麽說,你一定會好的!」薊芷薔聞言心一酸,小手用力握住病床的護欄,努力不讓自己的憂傷流露出來。
薊誌昌搖了搖頭。「別說這個,你肯不肯找個時間跟對方見見麵?」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所謂「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會留人到五更」,到了這個年紀,他已經不奢求了,隻盼生前還可以親眼看見女兒找到倚靠。
「爸,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薊芷薔微微紅了臉,她知道自己長得並不出色,對方不鬧花邊新聞,並不表示對方就會喜歡像她這種平凡姿色的女人;畢竟愛美之心人人有之,既然他的條件那麽好,他有資格得到各方麵都稱得上頂級的妻子,包括容貌。
「你這孩子,怎麽可以如此妄自菲薄呢?」薊誌昌睞了她一眼,似乎很滿意她臉上的赧色。「沒試試怎麽知道成不成?而且你在我心裏一直是最漂亮的女孩!」
「爸,你真是老王心態。」薊芷薔覺得既好氣又好笑。「沒有人會說自己種的瓜不甜,自然也沒有人會說自己生的女兒不美。」但她是高興的,起碼父親還有開玩笑的興致,或許父親真有痊愈的一天也說不定。
她天真的有了不可能的期待。
「管他是什麽心態,我就不信別人的女兒會比我的女兒漂亮!」薊誌昌也笑了,笑的卻是另一種涵義。「你答應了?」
薊芷薔斂去唇邊的笑意,深深地、深深地看著薊誌昌,然後沈重地點了頭。「嗯,我會去。」
誠如父親所言,這可能是他最後一個希望了。如果她一個做人家女兒的,連父親最後一個心願都無法達成,那她還做什麽兒女呢?
為了爸爸,再困難的事她都會盡力去完成,何況隻是跟個男人相親,她相信自己做得到……
可以的,她一定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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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東環那塊地處理得如何?」煩躁地揉揉鬢角,靳仲騏意興闌珊地看著桌上成堆的文件,感覺自己快被龐大的工作量給壓死了。
「差不多了,下個禮拜可以動工。」他的秘書詹克勤翻翻行事曆,臉上的表情與靳仲騏如出一轍。「你要到工地主持開工典禮嗎?」
「拜托!」靳仲騏翻翻白眼。「公司裏請那麽多人是幹麽的?隨便派個經理級的人去就行了,現在千萬別拿這種瑣事來煩我!」
雖然他熱中於工作,但畢竟人不是機器,總有需要休息的時候,而且最近老媽給的壓力實在太大,他想停下來喘口氣。
「怎麽,靳媽又在催了?」詹克勤了然地笑道。
他跟靳仲騏雖名為主雇,但兩人是大學同學且私交甚篤,因此對靳家的狀況頗為清楚,跟靳母也很熟。
最近靳媽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突然開始關心起靳仲騏的婚事,據說還逼得頗緊。不過算算年紀也差不多了,畢竟仲騏也已三十一歲了,是該娶個老婆生養孩子,盡他另一個階段的任務了。
「可不是。」想到母親吃飯也催、洗澡也催,最恐怖的是,睡覺前都得耳提麵命一番,他想起來就乏力。
「誰叫你不近女色?真不曉得你是怎麽*熬*過來的?」男人嘛!總會有「某方麵」的需要,像靳仲騏如此寡欲,真不曉得平日他是怎麽打發多餘的「精力」。
「嗟!我每天被工作壓得都快扁掉了,哪像你那麽幸福,回家還有老婆可以*抱抱*?」靳仲騏委屈地大呼小叫,唯恐詹克勤不知道他有多努力似的。
「有工作表示你賺錢,難道你想每天閑得發慌?那公司可危險了。」將行事曆往後翻,詹克勤的肩也垮了下來。
老天!一整年的行程幾乎都預定滿了,看來陪老婆去度假的希望極有可能落空。
「是啊,我賺錢表示你不會被裁員,那你何不分一點我的工作去做?」最好多拿點去,這樣他可以輕鬆一點。
「我的時間全被你榨光了,除了下班後的私人時間,再多也沒有了。」詹克勤也有諸多怨言,但往往都隻是發發牢騷而已,多半是無心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