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跟東方日刹有關的事,她是不聽則已,豈有聽了一半、任憑心癢難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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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這麼說,你實際上是西門家的人。冷霜——也就是西門凜霜,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
“是的。”
東方日刹將之前同戚小月說過的上代情事,套上真實的人名——東方無涯、西門孤城,以及袁秋汐;然後,又將當初喬裝允婚、好誘使冷青冥現身的計劃說了一遍。這下子,戚小月總算豁然開朗了。
“呼!想不到會是這樣。”戚小月吐了口長氣,“哇!那個冷青冥真厲害,連這麼秘密的事情都能知道。”
“這種事,查不出的,冷青冥會知道,應該是西門……西門孤城跟他說的。”東方日刹若有所思地說,“一個人背負秘密太久,很累很累,特別是當那個秘密沉重非常時……”
聽他這麼一說,戚小月不由得冒了個問:“你爹呢,他會不會也跟別人提過?如果他跟別人說了,那麼,陽穀可就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世咧!”
戚小月無意間提出的問題,像一記悶雷轟隆隆地打在東方日刹腦際。
他早推敲出暗殺行動的指使者,惟獨找不出動機——他始終無法明白,就算甫叔希望陽穀鯨吞西門家,亦犯不著使出暗殺他再嫁禍的決絕手段。
現在,動機有了。假使甫叔知道他冠的是東方的姓、骨子裏流的卻是西門家的血,許是會比尋常的憎惡更深百倍吧?!就是因為昔日愛之切,得知事實真相時,便格外無法接受。爹是如此,甫叔,約莫也是如此吧……
然而,他該怎麼處理這件事,真要“對付”甫叔麼?自小,再叔待他便猶若半個父親,他真能斬斷親情的牽絆,跟他攤牌,甚至正麵交鋒?
東方日刹怔然了……
戚小月見他雙手抱胸,定定立在那裏,不知是出神還是失魂,呆得跟隻木雞沒兩樣;她按不下心裏好奇,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頭:“東方日刹,你當真把陽穀上上下下的人一個一個揪出來懷疑啦?”
長身一動,他恍然醒覺:“沒,沒有。”
“還是……在想妹子?她應該不知道你是她兄長吧?”明眸抬揚,始終留在他的臉上,她還是在猜,猜他的思緒。
“嗯,她不知道。”
“沒想到,我扮作你妹妹,你真正的妹子就奇跡似的出現了。”心念一轉,話脫口出了,“也許有一天,那個正主兒也像這樣,突然出現,然後……然後……”
然後,他會不會從此不再看她一眼?或者,他們就真成了“大日頭”與“小月子”這樣的“兄妹”?
戚小月猛個甩頭,甩出了勉強的笑:“算了算了,管不了過去、管不到將來,這問題,我還是不想的好!不想的好!”
東方日刹什麼都沒說,僅僅攬住她的頭,輕擁入了懷。
“你別這樣!”雙手一撐,硬是在兩人之間隔出了距離,她覺得有必要抗議,“我好討厭這麼斤斤計較的戚小月,要跟那個正主兒計較,先前還要同冷霜計較,而我卻掂不出自己在你心中占了幾分幾兩。”
深吸口氣,戚小月問聲續道:“你發現冷青冥跟蹤、看出他們兩人關係不簡單,為什麼提都沒跟我提?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冤死鬼,什麼事都莫名其妙。明明白天都還好好兒的,怎麼一到晚上就變了天、要娶別人;想問你,你又總是回避。”
東方日刹緩緩說明:“事出突然,那晚冷青冥就站在窗外,我沒有任何解釋、甚至遲疑的機會。在這之後,他盯視的目標,加了個我,更不可能有機會同你好好解釋。”
戚小月繃著臉、鼓著腮,瞠瞪著他,久久不發一語。
“還氣著?”他執起她的手。
“我的事不要你管。”她直接抽回,“反正,是你先要劃清界線的!”
“小月……”
“你都有理由,說得也沒錯,換作是我,我亦會這麼做,我一點兒都不能責怪你,可是……”瞅著他的眼,微微眯起,不想流露出傷心色,“你能不能別讓我覺得接近你是我自作多情,或者……自取其辱?本來,我以為咱們應該走到了互信、相知的地步了,結果,沒事的時候,你抱抱我、哄哄我;有事的時候,就把我摒棄在外?兜了這麼大半圈,我還是沒弄明白,對於你,我究竟算什麼?”
“小月……”
忽地聳了聳肩,戚小月輕輕笑了:“咱們……可能比較適合當兄妹,當‘大日頭’和‘小月子’,不是別的。”
說完,她轉身跑開了,不想讓東方日刹瞥見笑臉上多了兩道晶瑩。
當她開始討厭這樣的自己,就再不是那個勇往直前的戚小月。
再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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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戚小月走了。留下一封信,走了。
信中說她不會消失,隻是不想待在陽穀,若他想找她應該很容易。
乍見留書的刹那,東方日刹確實興了立刻尋她回來的衝動,真準備行動時,他還是按下了躁動心情,沉忍不去。
就算此刻將她找回,又能如何?
於是,東方日刹仍舊如平常般處理陽穀的事,甚至兩度遠行,巡了一趟兩湖、一趟荊南。
當他卸下工作、除卻了“陽穀少主”的身份時,他會獨自走到西院,坐在戚小月曾居住的房間,細細地想、切切地想,想她,想他們一同經曆的種種……
或許啊或許,或許有一天,等他對兩人之間的種種有了更明確的答案,哪怕是在天涯海角,他都會不顧一切找到她,讓她的身邊,有他……
“瞧!這胭脂色澤多好,就在頰邊輕輕勻上,包管美極了!”
“客倌,您要吃點什麼?咱們這兒的蟹黃燒賣最有名了,不試可惜哦!”
“借過、借過!讓讓、讓讓!噯——小心呐!”
離開陽穀,戚小月仿佛回到了從前,為了生活必須不斷工作。開市的時候,她會批些貨在路邊叫賣,平常就四處打零工,在飯鋪子端盤,或是去市莊搬布疋;至於住麼,她在阿爹墳宅附近發現一間破廟,就暫時在那兒棲身了。
不消多說,如今吃的、穿的、用的、住的,自是遠遠不如在陽穀的時候,可是這樣憑著自己的力量生活,感覺安心多了、也踏實多了。
她喜歡這樣的自己,這樣的戚小月——雖然,每天當她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破廟、一個人麵對夜晚時,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惦著他、想著他、記掛著他是否平安。
或許啊或許,或許有一天,等她儲備了足夠的勇氣,她會重新回到陽穀,回去找他,讓他的身邊,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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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蹣跚地走著,仿佛要將每一天都走成歲歲年年。
又到了大年初五,戚小月當然記得,這是她與東方日刹初遇的日子,不過,今兒個她可沒要“賣身葬父”,而是聽說慶豐酒樓欠人手,就去湊個工。賺點小錢。
“這菜端上二樓去,當心點兒,正熱燙著。”
“噯,知道了!”
戚小月謹慎地捧著大盤子,順道瞥了瞥菜色。嘖嘖……是醋溜熊掌咧,不知是哪位饕客,這麼奢侈。這盤菜,恐怕她這些日子攢下的銀兩還不夠償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