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魚——
傅雲青垂著眼,視線落在紙麵上那兩個字上久久不曾離開。
十年過去了,他仍舊沒有找到這個人。
就好像……
“先生,劉先生來了。”管家敲門提醒。
“進。”傅雲青將麵前的紙對折,塞進旁邊的文件夾裏。
門推開,劉老七人的嗓門一如既往地洪亮:“傅先生,我收到一點消息。”
傅雲青微微偏頭,管家接到示意,立刻躬身退出書房,輕手輕腳地把門帶上。
劉老七穿著皺巴巴的西裝,久久得不到進展的事情有了推動,因為激動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傅雲青平靜地看著他,眉宇間不露一起情緒。
劉老七拉開書桌對麵的椅子坐下,左右看了眼,即便是沒有人,他還是壓低了聲音說:“有人說他在下洲。”
這個他,兩人心知肚明。
劉老七第一次見到傅雲青的時候,他才十七歲,穿著洗得發白T恤,一雙黑色的帆布鞋都成了煙灰色,手裏提著菜,是菜市場賣剩下的,隻能低價賣的便宜貨。
肉眼可見的貧窮。
他告訴對方,你是詹家的真少爺,真正的繼承人。
但對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隻是平靜地點點頭,把菜送回家,然後跟著他去了詹家。
沒有對脫貧的喜悅,沒有找到真正家人的激動,更沒有對養父母的不舍和眷戀。
就好像一個無所謂被人如何擺動的機器人,明明是少年人朝氣蓬勃的時候,卻透出種暮靄沉沉的意味。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成為詹氏的首席執行官後把集團帶上了新的高峰,躋身世界前列,風頭無兩。
“下洲……”傅雲青沉默了下說:“詹老先生的徒弟周忙是不是也在下洲?”
劉老七愣了愣才點頭:“對。”
這些年為了找這個人,他們把他的關係網過濾了不知道多少遍,但劉老七自認自己也沒辦法做到像傅雲青這樣不假思索就能說出這些人的名字和位置。
這讓他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一些懷疑,他一直以為傅雲青是為了報複才想要把詹魚找出來。
“我買了下午的車票去下洲,那個人給了我一個地址,我先去看看……”
劉老七的話還沒說完,傅雲青突然出聲:“我也去。”
劉老七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還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消息……”
確實,這是一條未經查證的消息。
但傅雲青有種預感,詹魚就在下洲,不僅僅是因為他師弟周忙在那個城市。
最重要的是,詹魚在那裏演出的《白蛇傳》是他拿下梅蘭獎一度梅的提名作品,這個獎是他演員生涯第一個裏程碑,也是最後一個。
劉老七還想說什麼,在想到傅雲青說一不二的做事風格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算了,他隻是一個打工人,老板的事
情他少關心。
去下洲的事情就這樣敲定下來,傅雲青安排秘書取消了他未來三天的所有行程。
當天下午,兩個人就抵達了那個地址,出乎意料地,那是一家貓咖。
“歡迎光臨——”推開門就聽到店員熱情的招呼聲。
劉老七抵著門讓傅雲青先走,傅雲青頷首致謝,抬步走到櫃台前,站在櫃台前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看著就二十出頭,帶著種雋秀的氣質。
傅雲青的視線落在他清秀的眉眼上,頓了下說:“周忙?”
對方似乎是沒料想到他會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愣在原地,直到劉老七走過來咋咋呼呼地說了句“要不我們喝點東西等等看?”他才堪堪回神。
“你怎麼認識我?”他問。
傅雲青緘默半晌:“看過照片,你和以前沒太大變化。”
聞言周忙忍不住笑了下,他知道這人沒說實話。
如果是師兄留在詹家的照片,那至少也是十年前的了,十年前,他隻是一個稚嫩的初中生,和現在的變化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不過他沒有拆穿對方。
劉老七反應慢了許多,看看他,又看看傅雲青,恍然大悟:“你就是周忙?是你給我的地址?”
下洲,周忙,詹魚,三個關鍵詞之間,因為一個地址時隔十年被聯係在了一起。
周忙笑了笑,偏頭對身後的女人說:“媽,我朋友來了,我過去聊兩句。”
“好。”周媽媽正在做咖啡,聞言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你們喝什麼?”周忙解開身上的圍裙。
劉老七:“有果汁嗎?奶茶也行。”
傅雲青:“美式。”
“有奶茶,”周忙點點頭,對周媽媽說:“美式,奶茶,謝謝媽。”
周媽媽白他一眼,嘀咕道:“你小子就會偷懶。”
周忙笑嘻嘻地摟了下她,這才走出櫃台,把兩人引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這個位置靠窗,能看到奶茶店後麵的院子,院子裏種滿了花,煞是好看,想必這個位置會是店裏很熱門的座位。
“師兄很偶爾會來這裏坐一下。”周忙說。
師兄……
聽到這兩個字,傅雲青收回視線,看向對麵的人,周忙卻沒有繼續說,反而是偏頭看向窗外那一院子的花。
“如果你喜歡,走的時候可以帶一束花走,不收你錢。”
劉老七是個急性子,聽不得他繞圈子,幹脆果斷地問:“詹魚在下洲?”
周忙笑看著他,點了點頭。
劉老七一拍大腿,不忘拍一下自己金主的大腿:“不愧是傅先生,料事如神啊!這一趟還真是來對了。”
傅雲青微微頷首:“你去幫我買點東西。”
劉老七:“什麼?”
“水。”
劉老七一愣,他們不是就在咖啡店嗎?也點了咖啡,要喝水,讓店家倒不就行了?
他反應很快,問題隻不過是在腦子裏轉了一圈,他就明白傅雲青的意思了,這是要支開他。
劉老七立刻站起身,把還沒坐熱的椅子又推了回去:“好的,我晚點就回來。”
走到櫃台,周媽媽看到他,笑道:“您的奶茶馬上就好。”
劉老七抬手指指角落的座位說:“一會兒L放我桌上就行,麻煩您了。”
說著,他掃了櫃台上的二維碼,算著把賬先結了。
“不用付,你們是阿忙的朋友……”周媽媽見狀要攔。
劉老七樂嗬嗬地擺擺手:“沒事沒事,您可千萬別客氣,我難得請我老板喝杯咖啡。”
這些年,即便他沒有找到人,但傅雲青卻是一直在給他付工資,一個月的工資比他一年賺的都多。
請喝咖啡算什麼,他隻恨沒機會開個82年拉菲來搏這位金主一笑。
等人走了,傅雲青看向周忙,周忙臉上一直維持著的笑卻是淡了幾分。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師兄,可以知道為什麼嗎?”周忙問。
傅雲青找人的事情做得很隱晦,劉老七幾次出入戲班打聽消息,當然也找過周忙,隻不過他沒想到的是——
周忙剛好知道詹魚在哪裏,所以周忙就對劉老七上了心,發現這個人總是在戲班出現的地方出現。
他找了幾個被劉老七聯係過的師兄師姐,加上劉老七找他的時候說的話,大致猜出來這人是在找詹魚。
傅雲青沉默了好一會兒L。
“我欠他一個人情。”他說。
“我還以為你是想打擊報複他。”周忙有些詫異。
師兄提到這個人的時候都表現出很明顯的厭惡,狸貓換太子的事情當時在熱搜上待了很久,所以他很自然的認為兩個人的關係非常糟糕。
這種情況下,師兄竟然還會幫傅雲青?
“不是。”傅雲青沒有多餘的解釋,但周忙卻相信了。
傅雲青現在是跨國集團的首席執行官,實在是沒有必要編造這樣的謊言,而且他看得出來,傅雲青在提到師兄的時候並沒有憤怒或者是厭惡。
至少比他師兄提到這人的時候態度看著好多了。
“他同意你告訴我地址?”傅雲青唇角微微下壓。
周忙沒有說話,隻是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覺握緊。
此時店裏沒什麼人,隻有操作間嗚嗚的機器運作聲,顯得此間的沉默有些無處遁形。
“你恨過師兄嗎?”周忙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恨?
傅雲青微怔。
這個字眼似乎是適用於他和詹魚之間的,至少很多人都這麼認為,他應該恨詹魚偷走了他的十七年,恨詹魚的父母對他的暴力行為,恨詹魚助紂為虐,明知道父母不是什麼好人,還是一頭紮了進去。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一年級。”傅雲青淡聲說。
那個時候的詹魚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發育本來就晚,他尤甚,
因為個子矮,他在第一排坐了九年,直到初三才個頭突飛猛漲。
“他想要跟我做朋友,()”傅雲青看向窗外的花,“我拒絕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從有記憶以來,他就生活在下水溝裏,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那個時候的詹魚像是初升的太陽,對他來說太耀眼了。
媽媽不會允許他交朋友。
他坐在倒數的位置,總是可以輕易地捕捉到男孩纖細的背影,哪怕是上課看黑板,眼角餘光也無法避免。
一直到小學畢業,他都幾乎沒和詹魚說過話。
他以為這種小王子應該會很受歡迎,會有很多的朋友,至少不缺他這一個。
但並沒有,一開始找詹魚玩的人確實很多,但他總是很忙,忙著看戲本,忙著訓練,忙著排練,忙著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