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七歲,盛雪也知道避忌了,手臂不老搭在他們身上,結伴遊泳,她會找更衣室,而不是像從前那樣,在帳篷背後脫下裙子,露出泳衣,就跳下水中。
盛太太同丈夫說:“看樣子雪兒會在兩人中挑一名,你看好誰?”
“小康。”
“何解?”
“書中自有黃金屋,他那樣會讀書,將來前途末可限量,雪兒會享福。”
盛太太說:“可是聰明多寵她,她說黑,就是黑,她說白,就是白。”
盛先生笑,“唷,同我對賢妻一樣。”
連盛雪自己都覺得十分難以選擇。
幸虧都尚在求學,不用即時抉擇。
一年後中學畢業試放榜,伍小康以九優一良成績成為那一年的狀元,記者紛紛訪問他,盛雪一邊笑一邊罵:“神經病,考得那麽好,都不是人做得到的,以後同他說話,隻好當他是半神半人。”他保送劍橋。
聰明也不賴,進大學不成問題,倒是盛雪,無論小康如何同她惡補,不過進了專上學院。
小康起程的時候說:“聰明你替我照顧盛雪。”
接著的幾年,事情起了很大變化。
翌年盛先生忽羅急病,健康急轉劇下,自發現喉嚨有腫瘤到逝世,不過大半年光景。
這件事永久奪去了盛雪眼裏跳躍的笑意,她忽然長大,在梁聰明的幫忙下,替父親辦妥後事。
她隻覺母女落了單,又感激聰明一直伴在她身旁,於是說:“讓我們結婚吧。”
聰明一愣,鬼鬼祟祟推搪:“我年紀還輕,我還那麽小……”
盛雪吆喝一聲:“你倒底結不結?機會一去不再,給你三分鍾時間考慮!”
聰明溫柔地說:“雪兒,情緒低落之際不要作任何決定。”
他又一次救了她。
“你倒底想不想結婚?”
“我最想你快樂。”
盛雪緊緊握住聰明的手。
“有沒有與小康通信?”
盛雪黯然,“心亂如麻,未能好好向他報告近況,而且,有許多事,寫不出來,交通如此方便,他去了一年多,也不回來看我們。”
過一會聰明說:“對一個苦學生來講,飛機票仍然不便宜。”
盛雪點點頭,不出聲。
聰明心地好,總是幫別人說話,往好處想。
盛雪正式擔起家庭擔子,她念的是新聞係,因為外型長得好,天性活潑,到電視台實習之際被新聞總監看見,那中年人著盛雪去試鏡,她就是那樣得到了第一份工作。
盛雪急於賺取薪酬維持家計,簽合同的時候高興得落下淚來,心甘情願不眠不休。
為此她與聰明見麵的時間益發少了,她若在家,便必定要睡覺。
有時聰明陪盛太太談話,好幾個小時,盛雪還未醒,盛太太早已把聰明當自己人看待,亦不抱歉。
盛太太問:“聰明,翌年你也要畢業了吧。”
聰明點頭。
“此刻年輕人還容易找工作嗎?”
聰明笑笑“機會很多,眼花繚亂。”
盛太太說:“那多好,早十多廿年,找工作要托人、送禮、走後門。”
“我打算到政府裏做。”
“以你那樣耿直公正性格,倒是適合,政府裏倒底單純些。”
“也許,盛雪會嫌沉悶?”
“你管她呢,都是你把她寵壞的,她父親就是公務員。”
這時,電視熒幕上正播放時事節目,主持人可不就是盛雪。
聰明興奮地說:“你看,伯母,雪兒多漂亮。”
盛太太看了一會兒,輕輕說:“後年好結婚了。”
聰明低下頭笑。
經濟寬裕了,也與小康通電話,盛雪現在稱他為劍橋生,他叫盛雪大明星。
“你小時候的願望好似是做明星。”
“嗬,真不簡單,我有那樣說過嗎?”
“有誌者事竟成。”
“八百年都不回來看我們。”
“父母親也是這樣說我。”
“電視台若派我到倫敦,你會不會乘火車來看我?”
“我步行都要來。”
一個月後,他們見了麵。
在酒店大堂,彼此都幾乎不認得了,小康眼中的盛雪瀟灑秀麗,舉止成熟,一個人有重要任務在身,神采特別攝人,她撇下攝影組走到小康麵前,忍不住與他擁抱。
“功課如何?”
“平平,你都不同我惡補了。”
她抬頭仔細看他,隻見他一臉書卷氣,舊外套粗布褲,卻不掩俊秀,真正腹有詩書氣自華。
“有沒有時間,我帶你去喝一杯黑啤酒。”
盛雪苦笑,“除非等收工以後。”
那邊已經有人叫:“阿雪,歸隊,此刻就出發到國會大廈。”
小康說:“我等你回來,我就住在這裏八三三房。”
那天,她在他房裏談到天亮。
終於把三年來心中所有的話傾訴完畢,好幾次講得落下淚來。
也終於談到聰明。
“聰明怎麽樣?”
“現今世上似他那麽老實的人真是少有,一找到工作,立刻替家人搬到較寬敞的公寓去,負擔很重。”
小康說:“對他來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盛雪解嘲說:“他是每個人的恩人,見了他,有時真有點壓力,不知如何報答他。”
小康心一動,不出聲。
“明天下午我們就要走了。”
“還等什麼,天已亮,我們出去逛逛。”
說也奇怪,兩個人都不累,穿夠了衣服,走遍倫敦街道,自地鐵總站遊到另一頭總站,碼頭區,市中心,海德公園,隻覺時間不夠用。
小康對盛雪說:“不要回去了,雪兒,我的津貼足夠二人用。”
盛雪笑笑,“家母呢?”
“那麽等我回來。”
“多久?”
“我已考入法律係。”
“另外四年!”
“規矩如此。”
“小康,等你回來,我都白發蕭蕭了。”
“才不會,你會是東南亞最著名記者才真。”
盛雪笑,低頭不語。
小康說:“我心中卻沒有別人,自九歲起我便隻愛你。”
“沒有人會相信你。”
那邊有人直叫:“盛雪,要出發到飛機場去了。”
盛雪依依不舍,“再見,劍橋生。”
後來同事問:“那是你男友?”
“你說呢?”
“那樣的人才,不抓緊也不行。”
“說得好。”
過一會同事又問:“那麽,梁聰明又是誰?”
盛雪十分無奈,“也是男友。”
“唷,那可慘了,你得挑其中一個。”
盛雪問:“可不可以同時嫁兩個人?”
同事挪揄:“從你開始吧。”
盛雪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