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爽海灘

暮年的張學良端坐在輪椅上,遠眺浩森的大海。送出深沉的畫外音:

“驀年不堪回首,有許多人世間的俗事早就忘到腦後邊去了!但是,有一件事到死也忘不了,那就是孫中山先生在晚年送給我的四個字:天下為公。我的理解公就是國,私即為家。因此,我三十六歲的時候為了國,丟了家,丟掉了自由。對此,時人與後人眾說不一,毀譽參半。但我認為:值得!你們都清楚,這就是影響我後半生的西安事變。六十多年過去了,真可謂是蒼海桑田!或許是老了的緣故吧,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固然忘不了,可經常讓我想起的卻是一些先我謝世的好友和親情……”

海浪奔湧,由遠而近,遂吞食了畫麵。

漸漸閃回,疊印字幕:一九三六年十月 西安

張學良官邸內室

如泣如訴的“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的音樂低轉百回,不絕於耳。

正麵牆上懸掛著一幅身著大元帥服的張作霖的遺像,供桌上白色的燭光輕輕搖曳,縷縷香煙嫋嫋升騰,顯得那樣的肅穆、悲槍。

身著戎裝的張學良佇立在父親的遺像前,微閉雙目,垂首於胸,肅然默哀。低沉的畫外音:

“我站在父親的遺像前麵,依然不能慰藉他那屈死的冤魂,因為我不僅沒有報殺父之仇,而且還把東北三省失陷於日寇的鐵蹄之下!我於國,不忠;於家,不孝;於曆史,是罪人.…請父親放心,我記得您說的這句話:浪子回頭金不換。我要改弦更張,為國盡忠,為家盡孝,為曆史譜寫新的篇章!

特寫:張學良硬咽了,淚水順著麵頰潛潛而下。

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士捧著一塊潔白的濕毛巾輕輕走進。

疊印字幕:趙一荻女士 又稱趙四小姐

趙一荻獻上毛巾:“不要過分傷痛,要注意身體,未來的路還長著呢!

張學良接過毛巾,近似發怒地:“可是這樣的路不能再走下去了!一句話:我不希望站在父親的遺像前,再紀念一次‘九一八事變’!”

趙一獲:“那你……”

張學良:“我要用光複東三省的炮聲,宣告我張學良是盡忠報國的抗日將軍!

這時,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

趙一獲拿起聽筒:“喂!我是趙四小姐,請講……放心,我會轉告張副總司令的,再見!”輕輕放下聽筒。

張學良:“誰打來的電話?”

趙一獲:“楊虎城將軍的夫人謝葆真女士打來的。她讓我問你:還記得張大千先生嗎?”

張學良:“這怎麼會忘得了!每當想起我這位老朋友,就覺得有些玩政治的人是那樣的肮髒;和他交談一次,或看他作一次畫,靈魂就得到一次淨化。”

趙一獲:“你是應該從政治的漩渦中跳出來,找張大千先生去淨化一次靈魂了!”

張學良歎了口氣:“時至今日,我怎麼有臉去北平看大千先生作畫呢!”

趙一荻:“方才謝葆真女士來電話說:大千先生遊西嶽華山,登太華寫生,被楊虎城將軍請到了西安。”

張學良一把拉住趙一荻,驚喜地:“走!去楊主任府邸。”

楊虎城官邸客室

時方中年的張大千駐步桌前,手握一支毛筆,在一張宣紙上如醉如癡地揮灑潑墨。

疊印字幕:國畫大師 張大千

張大千左側站著一位肩扛上將軍階、已過不惑之年的將軍,饒有興味地觀看張大千作畫。

疊印字幕:西安綏靖公署主任 十七路軍總指揮楊虎城

張大千的右側佇立著一位身著旗袍的女士,不時地幫著張大千娜動畫紙。

疊印字幕:楊虎城的夫人謝葆真女士

有頃,張學良偕趙一荻悄然走進客室,站在張大千的身後,用心觀看張大千作畫。

很快,一幅《華山秋色圖》完稿。張大千放下毛筆,活動了一下上肢:“楊將軍見笑了!”

楊虎城嘖嘖地:“此幅墨寶氣勢恢宏,再現了中華民族偉大的氣魄!”

張大千歎了口氣:“可惜我們的手中少了一把救母的開山大斧、一盞衝破黑暗的寶蓮燈。”

張學良脫口而出:“請放心,我們一定會有救母的開山大斧,和衝破黑暗的寶蓮燈!”

張大千轉身一看,驚喜地:“張將軍!……”

張學良:“大千先生!”

特寫:緊緊相握的四隻大手。

楊虎城:“真沒想到,你們二位竟然是這樣穩熟的老相識。”

張學良:“楊主任有所不知,是我上當受騙後才交上他這位老朋友的!

楊虎城:“有意思。”

張大千:“從某種意義上說,上當、受騙是認識真朋友的一麵鏡子。”

張學良一把拉住張大千的手:“我不是哲人,說不出你這樣的哲理之言。既然你大駕光臨西安,不到我的公館住住,休想離去!”

張大千為難地:“對不起,今晚我必須啟程趕回北平。”

張學良:“為什麼?”

張大千:“你們是知道的,今年夏天,黃河泛濫,遭災的百姓無計其數。那些從關外流浪到黃河邊上的同胞就更慘了,真是餓拜遍野呀!……”

楊虎城:“大千先生為捐款救災,近期在北平與大畫家於非暗、方介堪二位先生舉辦書畫聯展。”

張學良驀地拱抱雙手,激動地:“我張學良對不起東北三千萬父老兄弟!今天,我代表流浪關內的同胞,謝謝你們這些有著愛國之心的大藝術家了!”

張大千惶恐地:“張將軍言重了!言重了……”

楊虎城:“更為嚴重的是,南方的兩廣事變平息了,蔣委員長一定會移兵北指。因此,我們西北這塊黃土地,又要兵戎相向了……”

南京蔣介石官邸

宋美齡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一本精裝的外國畫冊在欣賞。從表情看,她被這些畫作珍品吸引了。

蔣介石大步走進:“夫人,一定又是在看美國的東西吧?”

宋美齡:“那是自然了!你看這幅《母親,密西西比河》油畫有多好哇!假如你親自乘船看看密西西比河兩岸的人文風光,你就會真正知道美國人民的偉大!”

蔣介石:“夫人,我們還是麵對現實,看看炎黃子孫的母親河―黃河吧!”

宋美齡:“有什麼好看的!河中流的不是水,全是黃泥湯子,十年九決口,僅今年黃泛區的災民,就能把國庫掏空了!”

蔣介石:“更為嚴重的是,流竄到黃河上遊的共匪又到了甩不掉的地步了!”

宋美齡:“這都是李宗仁、陳濟棠發動兩廣事變,給了毛澤東、周恩來他們以可乘之機。”

蔣介石近似自語地:“時下,兩廣的事情平息了……”

“那也不可以對局促西北的共軍用兵!”宋子文邊說邊走進。

疊印字幕:蔣介石的郎舅 宋子文

蔣介石一怔:“子文,為什麼?”

宋子文:“兩廣事變的起因,蓋源於抗日和剿共舉措失當。如果再不修訂‘攘外必先安內’的國策,國民政治必將陷人困境之中!”

蔣介石盛眉不語。

宋美齡:“忠言還是要聽的,當今敢於當著你的麵講這番話的,恐怕惟有阿哥一人了!”

宋子文:“隻要你不高舉抗日的旗幟,不要太多的時間,北方的閻錫山、楊虎城,甚至你最信任的張漢卿也會反對你!”

蔣介石:“張漢卿豈止是反對我呀,他還背著我,和毛澤東他們暗地裏勾結。”他轉身取來一疊公文,用力往茶幾上一摔,“你看吧,這就是他通共的部分證據!”

宋子文大驚。

西安楊虎城官邸

張大千筆走龍蛇,很是得意地繪就一幅《華山山水圖》。

張學良、楊虎城、趙四小姐、謝葆真情不自禁地嘖噴稱道。

張大千雙手拿起《華山山水圖》,興致極濃地邊說:“為答謝漢卿的美意,我要親自烘幹這幅《華山山水圖》。”邊在火盆上方小心翼翼地烘烤。

楊虎城:“我們三人都到過日本,惟大千先生呆得最久。”

張大千:“那是因為我早年在日本留學的緣故。”

楊虎城:“說說看,日本人的特點是什麼呢?”

張學良:“好!是需要很好地探求一下日本的國民性。”

張大千側過頭來:“這是一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的理論課題!”

張學良:“要一針見血地講!”

張大千:“我的一位日本朋友說過這樣一段話:許多日本人見了尊者或賢者,甘願低聲下氣,不惜做出一副奴才相,但是見了不如他們的人,一定是高傲加神氣!”

楊虎城:“講得好!他們見了歐洲人,又是點頭哈腰,又是連聲說著‘哈依’!可是在中國大地上的皇軍呢,天天罵著八嘎呀路!”

張學良悲憤地:“有一天我們也會命令他們:從神州大地上滾回日本去!”

趙四小姐驚慌地:“不好了!《華山山水圖》烤著了。”

特寫:張大千手中的《華山山水圖》 自下端起火;

張大千為救畫稿遂又殃及胸前的美髯。

張學良急忙取出一方手帕,捂滅火舌,從大千手中接過燒卷的

《華山山術圖》,有些傷感地:“我的背運還沒走完,連享用這樣絕美的山水圖的福份都沒有!”

“不要這樣喪氣!”張大千重新展紙拿筆,“我寧可對不住老友餘老板,也要為漢卿重新畫一幅。”

張學良一征:“對不住哪位餘老板?”

楊虎城:“餘叔岩老板。漢卿有所不知,明天晚上是大千先生的老友餘叔岩的告別演出,且又是看家的拿手戲《打棍出箱》。他想畫完這幅《華山山水圖》搭乘夜車趕回去。”

張大千取出車票往畫案上一擲:“這張火車票……”

張學良:“我立即讓人退票!明天,我派專機送你回北平,保你誤不了看餘老板的告別演出。”

楊虎城:“好!葆真,你與四小姐親自去做宵夜,再請大千先生作畫。”

公路上

張學良駕車飛奔在曠野公路上,與並坐的張大千依依話別:“我真想親自駕機送你回北平,和你一道去聽餘老板的告別演出。”

張大千:“這就讓我領受不起了!今晚,我一定把你的這番熱心帶給餘老板。”

張學良哨歎不已地:“中國的藝術家懂得見好就收,舉行告別演出;可中國的政治家剛好相反,不懂得激流勇退,結果身敗名裂,被時人或後人扔下政治舞台。”

張大千:“你怎麼也變成哲人了?”

張學良:“我隻是對老朋友說說心裏話。”

張大千:“我有一天掛筆封畫的時候,希望你還能像現在這樣看我作最後一幅畫。”

張學良:“不!我要以平民的身份看你作最後一幅畫。”

這時,曠野中傳來淒涼的“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的歌聲。

張大千聞聲一怔,側首看了看麵生怒色的張學良,遂微微地搖搖頭。

南京蔣介石官邸作戰室

蔣介石駐步牆下,嚴肅地望著一幅西北作戰地圖出神。

有頃,走進一位年近半百的文職官員,笑著說:“委座,您找我?”

疊印字幕:張群 字嶽軍 時任外交部長

蔣介石轉過身來,客氣地:“嶽軍兄到了,快請坐!”

張群應聲落座。

蔣介石:“看你這高興的樣子,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