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桐沉溺自己的情緒之中,便沒再留意廳堂中形式的變化。在她咬牙起誓的當口,沈宏已經嚴厲地斥責了王氏,並親手扶起了梅氏,又軟聲勸慰了半響,梅氏才露出個笑臉來,本是三十好幾的人,但這一笑,眼波裏水光豔豔,仿佛能照出人的影兒來。
王氏氣得臉都扭曲了,恨聲道:“老爺好偏的心啊,這賤人不過滴幾滴不值錢的淚珠子,你就全然不顧妾身的臉麵了?”
梅氏瑟縮著往沈宏身邊躲了躲,沈宏憐惜更甚,瞧著王氏火氣就越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疾言厲色道:“王淑容,王家女的淑德賢良你是半分沒學到,我沈宏是瞎了眼,當初才聘了你來。”
王氏的一聲嚎哭,將蕭君桐的注意力又硬生生拉了回來。她心裏歎息一聲,這王氏當真不管用,好好地正室夫人,卻被個妾室拿捏到如此地步?這沈家老爺也是不知所謂,當著一堆丫頭婆子麵,居然為著個小妾教訓起夫人來了,看來這沈家的門風著實堪憂啊。
蕭君桐再懶得分神去看那場注定了結局的爭鬥,隻把個目光放在跪在前頭冬雪身上,隻見她雖然恐懼,卻努力地撐著身子力求姿儀端正,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這也是個苦命人,但願得償所願吧。
形式果然如蕭君桐預料那般一邊倒地撲向了梅氏,梅氏嚶嚶地哭泣了許久,低低的抽噎聲將沈宏的心都哭化了,因此當梅氏順勢提出想將沈韜要回來養時,沈宏猶豫了。蕭君桐猜想,王氏之所以能轄製梅氏多年,時常耍些正牌夫人的派頭,和那個養在她膝下的沈二公子脫不了幹係。這梅氏也是可憐,自己的兒子,捏在對頭手裏,投鼠忌器,怪不得讓跪就跪,說罵就罵。可蕭君桐實在想不通,王氏這樣一個算不得聰明的人,手裏到底有什麼東西,居然能拿住梅氏這麼多年。
直到外頭一個身材壯實的婆子掀了門簾進來,蕭君桐這才想明白其中的關竅。隻見那婆子向沈宏福身見了禮,對著王氏道:“夫人快擦擦淚水,大公子過來了,讓他瞧見了又該要憂心了。”果然,那婆子話音一落,她便瞧見王氏臉色瞬間歡喜起來,與之相對的,梅氏暗暗咬了牙。至於沈宏,則放軟了語氣勸慰了幾句,王氏這才慢慢回轉,笑著拭了淚水。王婆子很有眼色地到裏間拿了脂粉盒子出來,替她略略撲了撲臉,等收拾妥當,才端坐在沈宏的下首,道:“就該讓旭兒瞧瞧,那些個賤婢是怎樣欺辱他親娘的。”王氏大概是恢複了理智,不再無禮吵鬧,而是正色道:“老爺,庶子養在嫡母膝下,那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哪有養在個婢子院裏的?老爺和旭兒都是要參加中正評議的人,這規矩二字,最是亂不得。要是哪個賤婢敢亂來,擋了我兒的前程,我拚著這條命不要,也要手撕了她。”
沈宏默然不語。
王氏又道:“況且韜兒在我膝下養了這麼些年,老爺可見我什麼時候少過他吃?少過他穿?那些個綾羅綢緞,玉液瓊漿,還有他院子裏的人,哪個不是先讓他挑了好的,餘下次一等的才給的旭兒。”
蕭君桐聽得差點冷笑出聲,這般教養,怕不是在養兒子,而是在供祖宗,怪不得梅氏一聽要將紅兒那丫頭指給她兒子時,臉都青紫了。
沈宏道:“你顧慮的也不無道理。”
梅氏已經麻木了,不管她用盡各種手段,再如何委屈可憐,沈宏再如何憐惜,隻要王氏一搬出沈旭這塊護身符,沈家人上至老夫人,下至販夫走卒,各個都覺得是她在狐媚害人,就連沈宏居然也是這般認為的。她淒涼地笑了,哀婉地道:“老爺好偏的心,旭兒是你的兒子,韜兒就不是了嗎?”
蕭君桐著實沒料到廳堂中的形式會這般急轉直下,梅氏連水花都沒能撲騰起,就兵敗如山倒了。沈宏更是連安撫的話都懶得多說,隻頗不悅地橫了一眼,就讓她規矩了。而那孟姨娘全程當個透明人,存在感還比不上跪在地上的冬雪。
沈宏吃了口王婆子殷勤遞過去的茶水,瞥了角落裏跪著的丫頭,隨口問道:“這些個丫頭們是做什麼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