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鍾離尚染一生中見過的最可怕的場景。兩個小太監見來的人是鍾離尚染,立時就跌坐在了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名小太監顫抖著不敢說話,他們不過就是出去賭了一會兒錢,剛才回來時,還未走到門口,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兩人暗道不好,果然,才進門,就見自家主子安靜的躺在地上。兩個小太監頓時慌了,也沒有人敢上前去探探鼻息,正猶疑間,便聽得外麵響起腳步聲,他們一驚之下,鍾離尚染已經出現在門口。

她就那樣安靜的躺在那裏。她的臉埋在汗濕的頭發間,所以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她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很矛盾,明明是那麼輕的動作,可是他卻看見她的手指似乎是想很用力的按住自己的肚子,她想保護她的孩子。他的眼睛開始濕潤。她下身的血跡是他不敢上前的原因,因為他怕觸手生涼的那種感覺,他怕再也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她,她還活著嗎?”鍾離尚染呢喃,像是問那兩名小太監,又像是在問自己。

一個小太監這時候大著膽子往前挪動了一下身子,顫抖著手探向穆聽裳的鼻翼,那名小太監幾乎緊張的快要窒息了。

“回,回皇上,娘娘她……”

一切都是那麼靜,靜的周遭仿佛都陷入了一個深深的漩渦裏。耳朵在隆隆的作響,是誰在叫他,一聲一聲。是誰在哭?

光景忽的穿梭,一個厚實的帶著微顫的大掌拍在鍾離尚染肩上,感覺到肩上傳來的沉重,他慢慢的回頭,隻看見一個人的嘴巴在動,他在說什麼?鍾離尚染聽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了。臉上猛地被揍了一拳,鍾離尚染似乎終於從一條湍急的河流中浮起,他的眼中,焦距開始回籠,再一次聽到的,是無比混亂的聲音,還有熟悉的鍾離靜七焦急的問話:“六哥,禦醫問你,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這是什麼問題?”鍾離尚染有些呆滯的反問,眼神晃了晃,他往內室看去,隻見人影攢動,許多宮女走進走出,一盆盆的清水送進去,轉眼就變了紅色。閉了閉眼,鍾離尚染堅定的道:“保大人!”

“六哥……”

“去!進去!我隻要穆聽裳!”

“是。”禦醫得到答案,馬上便進去了內室。

鍾離靜七控製不住的留下了男兒淚,看著麵前鍾離尚染的背影,忽而一陣心酸。六哥的背影蕭索,鍾離靜七無法想象他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說出那句保大人,而他又有多麼的愛,才會舍棄自己的親生骨肉。這個決定,可能會讓鍾離尚染遺憾一輩子,可是鍾離靜七知道,鍾離尚染雖然會遺憾,但是絕對不會後悔。

“皇上!皇上!”一個身影忽然從裏麵跑出來,鍾離尚染定睛一看,是雙雙。“是穆聽裳出了什麼事嗎?”鍾離尚染一把抓住雙雙的手腕,焦急的詢問,他不可以再接受任何意外了。

“是,是小姐說要見您!皇上,小姐說請您馬上進去!”

雙雙話落,鍾離尚染沒有半分猶豫,將雙雙推開,鍾離尚染剛抬步,就被人拽住。回頭,就見是剛剛趕來的姚夢溪。姚夢溪一臉嬌嗔,拉住鍾離尚染的手臂,輕輕地搖晃了一下,道:“皇上做什麼?這女子生產之地是最汙穢的,皇上乃是萬金之軀,豈能進去這種地方。”

隨後而來的申馥香見姚夢溪竟敢上前阻攔鍾離尚染,不禁在心中暗罵她愚蠢,果然,鍾離尚染抬手便是一掌,重重打在姚夢溪的臉上,姚夢溪痛呼一聲,被扇的跌倒在地,不敢置信的捂住臉頰抬起頭,就見鍾離尚染如毒蛇般的眼神,冷冽的注視著她。

“賤人!給朕滾!”鍾離尚染怒吼一聲,看著姚夢溪的侍女急忙將她扶起拖走,這才側目看了申馥香一眼,申馥香心虛的低下了頭,往後退了退,身邊一陣風穿過,鍾離尚染已經疾步往內室走去。

就到了,鍾離尚染卻是停住了腳步。禦醫和一群小宮女正在她的身邊忙前忙後,鍾離尚染悲哀的發現,穆聽裳的身邊除卻那個叫做雙雙的女孩,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親近的人。在這皇宮裏麵,她隻有他。可是他呢?他做了什麼?明明知道這宮裏麵,尤其是後宮的女人人心有多麼的險惡,明明知道那些女人為了爭寵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而他呢?明明知道這一切,卻還是放任她一個人。一個懷著身孕的女人,一個柔弱的丫環,兩個膽小如鼠的太監。他竟然讓她的身邊隻有這些人,她是怎麼熬過的?在出事之前?她的心高氣傲不允許她低頭,可是他竟然也任性起來。他真是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