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宣城後方某處,一座新墳豎起。
新墳,新紙錢,白幡樹立,黑紗飄飛,將隆冬的寒意,加深了幾分。
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坐在墓碑前。之前,他最喜歡黑衣,因為爾嵐喜歡白衣,而穿黑衣的話,就會顯得很配。
現在,他穿了一身白衣。
是為了祭奠那個少女。
他坐在地上,坐在風中,看著墓碑上的那個名字,平靜得如同一汪死水。
…………
沈雪朔從遠處慢慢走來,白色的長裙曳地,仿佛仙子;然而,少女的氣色不是很好,顯然是剛剛從病態中恢複過來。
她一向冷傲的眸子裏,如今已經如同尋常家少女一般,全然是擔憂。
她歎了口氣。
或許,蘇漸並沒有聽見這裏的聲音,他仍然看著那墓碑,眼中沒有淚光,沒有消沉,沒有憤怒……什麼都沒有。
隻是一片虛空,透明,仿佛,那天的他。
沈雪朔看著他的背影,感受著他不同於以往的那強大力量,歎息。
“如果那時候我……”
沈雪朔這樣說,沒有自責的意思——她並沒有錯,昏迷不醒也不是她的所願。
但是,沈雪朔同樣難過。
她望著少年的背影,細細的眉緊蹙。
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蘇漸。
把我從陰影裏帶出來,帶到這陽光下的人,不正是你嗎?
……
在墓碑前坐了很久,直到他意識到時間流逝之後,他才恍然驚覺,仿佛大夢一場。
蘇漸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望向墓碑,突然感到一股悲戚湧上心頭。
你怎麼那麼傻。
我哪有那麼容易死?就算那一刀真的劈中了我,我哪裏那麼容易死?
以前我難過失意的時候,都是你陪在我身邊,以後我去哪裏找一個能夠陪我的女孩?
你倒是說一句什麼呀?
他握緊了拳頭,最後又無力放開,嘴角生出淡淡的一絲笑意。
是啊,如果是你,你八成又要對我嘮叨了吧……
沈雪朔突然聽見了哽咽聲。
然後,那哽咽聲化為了哭聲,嚎啕大哭。
誰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哭出來。
六天了,他已經坐在那裏六天,一動不動,直到現在。從他把南萱抱回來,到下葬,到現在,已經十幾天;而他坐在那裏,更是六天之久,這期間,他卻是動也不動一下。
終於,他哭了出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涕泗橫流。
蘇漸抱著墓碑哭,趴在地上哭,撒著紙錢哭;天旋地轉,腳跟不穩,後來一下躺倒在地上,仍舊是哭。
不知何時,沈雪朔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她無聲半跪在地上,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不忍地按著他,希望給他平靜。
突然,少年從地麵上爬了起來,猛然抱住了沈雪朔,開始放聲大哭,嚎啕大哭!
他緊緊地抱著她,十指仿佛要深深嵌入她的身體,因為用力而有些蒼白。
少女訝異地雙目微睜,隻是卻又很快平靜,神色如常。
她伸手,抱住了蘇漸的後背,輕輕地撫摸他的背,拍打著,眼角隱約有些淚光閃爍。
哭聲,漸漸嘶啞。
蘇漸,漸漸熟睡。
…………
“萱兒……”
蘇漸驀然睜開了眼睛,被自己的夢囈吵醒。
他的眼角淚痕未幹,有些紅腫。
他鼻端傳來一陣馨香,那是少女的體香,有些清冷的氣息。
那個少女說:“你醒了?”
蘇漸連忙離開少女的懷抱,這才發覺,自己剛剛竟然就那麼躺在少女的膝蓋上,像一個孩子一樣。
蘇漸嘴角牽動,想要笑,卻又沒有笑。
“感覺,好一點了吧。”
少年點點頭,看著少女的雙腿,心中有些異樣,卻沒有說出來。
沈雪朔臉色如常,沒有一點少女羞澀的緋紅,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對不起,我……”
蘇漸訥訥地想要說抱歉,可是卻被沈雪朔攔了下來。她搖搖頭,一如以往那樣如同雪蓮花般,清冷孤傲,卻沒有怪罪蘇漸之前的行為:“沒關係,如果你在意我的女兒身,那麼也沒有資格與我為友。”
蘇漸勉強一笑,知道這卻也是她的風格。
“我想說的是,這些天來,我一直在這裏……”
沈雪朔搖搖頭,說道:“沒有人會怪你的。而且沒有你在,宣城不也堅持到現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