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921年12月24日,徐世昌任命梁士詒為國務總理。梁士詒組閣時,徐世昌曾就此事谘詢過曹錕,曹錕並沒有表示反對。曹錕雖然不反對,但是也不支持,而直係真實的當家人吳佩孚則堅決反對梁士詒。早在梁士詒還沒有組閣時,吳佩孚就致電浙江督軍盧永祥,稱梁士詒“將合粵、皖、奉為一爐,壟斷鐵路,合並中央,危及國家,殊堪懍栗”。待梁士詒組閣,吳佩孚便接連通電攻擊梁氏,尤其是梁士詒屬親日派,民初多次與日方簽訂的不平等條約和巨額借款背後都有他的身影。
吳佩孚雖然是一介武夫,但學識不差,在民初的武夫中,其文采出眾,堪與徐樹錚並論。梁士詒和吳佩孚爭論,吳佩孚首先便抓住梁士詒就任閣揆之後即接見日本駐華大使小幡之事借題發揮,加之吳氏文筆犀利、措辭尖銳,逼得梁士詒百身莫贖、百口莫辯。1922年1月15日,吳佩孚致電逼迫梁士詒下野,這封電文寥寥百餘字,但卻擲地有聲,“公夙澹泊,尤重廉恥,疆吏既不見諒,國人又不相容,公非皇皇熱中者流,何必戀棧貽羞……公應迅速下野,以明心地坦白。前途正遠,來日方長,去後留思,東山再起,又何惜爭此一時虛權,而蒙他日之實禍耶”。
吳佩孚通過通電攻擊梁士詒,主要指責梁士詒就任閣揆之後即接見日本駐華公使小幡,商討以出讓膠濟路利權向日方借款一事發難,此事一經傳出即引起全國嘩然。梁士詒對這件事極力否認,但日本參加華盛頓會議的代表則表示確有此事,使得參加華盛頓會議的中國代表施肇基、顧維鈞、王寵惠等不得不致電北京國務院和外交部,詢問政府是否已經和日本方麵直接談判。梁士詒是否有接見日本公使這件事,成為了曆史懸案,但不可否認的是,梁士詒有親日的嫌疑卻是事實。
梁士詒雖然是文人出身,但平素都是以手段謀利,說到縱橫捭闔和恣意文采,哪裏能比得上蓬萊秀才吳佩孚?梁士詒及其幕僚被吳佩孚幾篇洋洋灑灑的電文逼得手足無措,隻好求助於後台張作霖,張作霖隨即發出通電,“惟若不問是非,輒加攻擊,試問當局者將何所措手?國事何望?應請主持正論,宣布國人,俾當局者得以從容展布,克竟全功”。張作霖手下雖然有“小諸葛”楊宇霆,但是論筆頭官司,還是不如吳佩孚,於是這篇電文出來,完全已經是在向徐世昌求援。
民初的各地軍閥,講究的都是“先禮後兵”,真正的戰爭其實打不了幾天,大多都是朝天放槍,最精彩的部分都是在電報戰上。所以,各地軍閥都養著一批筆杆子極好的幕僚,或者自身文學修為就很高,皖係的徐樹錚和直係的吳佩孚,都是電報戰中的翹楚。但唯有奉軍不擅長電報戰,張作霖草莽起家,著急了就張口閉口“媽拉個巴子”,其他的奉軍巨頭如吳俊升、張景惠等也都是五大三粗的糙老爺們兒,楊宇霆算是學問比較好的,但是論筆頭功夫卻依然差得遠呢。
梁士詒自知比不得吳佩孚的文筆犀利,但是他讀書也不少,所以以相國胸懷麵對吳氏的質問,對直係軍閥的各樣檄文都逆來順受。吳佩孚對他連番指責,他則稱讚吳佩孚為“吾國之一奇男子”,又說“自己生平好交直諒之友,爭論敢不拜嘉”。
吳佩孚一眼看穿了梁士詒的伎倆,於是通電譏諷他“笑罵由人笑罵,好官我自為之”,搞得梁士詒羞愧萬端。19日,吳佩孚聯合江蘇、江西、湖北、山東、河南、陝西六省督軍聯名電請總統免去梁士詒內閣總理一職,徐世昌即親批“交院”,按照慣例總統隻能將電報存檔,而不應批交總理,這一來,等於暗示徐世昌並不支持梁士詒內閣,梁士詒於是當麵向徐世昌請求辭職後,憤然離去。
在直皖戰爭之前,吳佩孚就曾猛攻當時由段祺瑞操縱的龔心湛內閣,隨後龔心湛內閣垮台,直皖戰事爆發。如今吳佩孚對梁士詒內閣不依不饒,顯然已經是直奉大戰的先聲。而張作霖的奉軍,大都是胡子出身,是打破舊有軍閥格局的新興勢力,他們對北洋軍閥這種祖傳的電報戰模式早就煩透了,當吳佩孚還在“先禮後兵”的時候,張作霖表麵上還在宣揚“直奉本屬一家,北洋團體萬無破裂之理”,實際上奉軍已經迫不及待地開進關內。
張作霖此時攻直,因為他在南方聯絡了皖係的遺貴盧永祥和南方的國民黨領袖孫中山,以為勝券在握,所以不等吳佩孚的大隊人馬自陝西和兩湖開到京畿,便揮師入關,旨在搶占先機。哪裏知道,孫中山的北伐軍遲遲不能開動,而張作霖的部隊素養良莠不齊,貿然南下反而陷於被動。第一次直奉戰爭以張作霖的失敗告終,卻給了奉軍真正脫胎換骨的契機,張作霖終於認識到僅靠利益和義氣拚湊起來的部隊,不能幫助他入主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