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天空揚揚灑灑地下起雪來,管非魚滿懷心事,夜不能寐,索性便穿起了衣服,獨自到青龍院中觀雪。
大自然的美全在於每個人發自內心的體會,莊嚴的講武堂絲毫不能掩蓋來源於自然的飄逸。那雪,漫天飛舞,空靈揮灑,茫茫然覆蓋大地,清新凝煉,滌淨心靈!管非魚未動念時,唯美軌跡已自然生成,整個人再無雜念,去看,去聽,去聞,去觸摸自然,人在漫步,心卻在天人交感。
不自覺已經走出了青龍院,將到中央那座高樓時,隻見那大樓正門處一人背負著雙手,不停步地在雪中走來走去。
黑暗朦朧中見這人身長背厚,白發蒼蒼,正是風淩空。
管非魚好奇心起,便站立不動,想要看看風淩空深夜不睡卻跑到這裏做什麼。
隻見風淩空走了一會,仰望天空,忽然伸出右手,在空中一筆一劃地勾勒來。
“他在作畫?但看上去卻又不象啊,作畫豈有這般凝重反複的?”管非魚大疑,乃順著他手指的筆劃瞧去,果然並非作畫,卻是在寫“魂兮”兩字,連寫了幾遍,跟著又寫“歸來”兩字。
管非魚心中感動:“原來,教授是在替死去的弟子招魂!”
軒轅國有所謂頭七的喪殯習俗,原本是根據死者去世的時間,再配合天幹地支計算出來的日子及時辰,然習慣上大家都認為“頭七”指的是人去世後的第七日。傳說中,人死後魂魄會於“頭七”前到處飄蕩,到了“頭七”當天的子時回家,家人應於家中燒一個梯子形狀的東西,讓魂魄順著這趟“天梯”爬到天上。
死去的那七名弟子沒有一個出於法道部,按理說風淩空本不該與他們有什麼感情才是。但在認識這位老者的第一天,管非魚就已經知道他的性情,當日那幅朝日圖早就告訴了他,這位長者當真是視學員如子侄,情真意切,一覽無餘。講武堂大亂,眾人各有煩心之事,唯有他還記得今夜是那些學員的頭七。
風淩空寫了幾遍,長長歎了口氣,步到稍遠處,沉吟半晌,伸出了手指,又勾勒起來。
這一次卻不是寫字了,但見他畫得幾下,忽然雙手齊出,長袖飄飄間將飛雪也卷了起來。那些飛雪升華成水霧,隨著風淩空的揮灑,如墨般在空中形成軌跡,不一刻,淡淡的七個人形在空曠的廣場上蕩漾。
“不是吧,這樣也行?”管非魚雖然震懾於風淩空的神技,卻不覺得這樣人為地做出魂魄的形狀有什麼意義。
風淩空看了一會那七個人形,似是想要說話卻又忍住,他一揮長袖卷起了大片飛雪,一指之下,蒙蒙水霧在身後形成了一道階梯,再依樣施為,又是一道,他不斷運勁,隻見那階梯越壘越高,直延伸到中央那大樓的頂上。
風淩空還在不斷施為,直到他大汗淋漓,再也看不見頂部為止。
靜靜地看了那幾個人形一會,風淩空再次歎息,卷起水霧朝“他們”身上揮灑。
這一次管非魚險些連下巴都掉在了地上,隨著風淩空“潑墨”,隻見那七個“人”逐漸“活”了過來,他們凝結得有如實質,身上慢慢長出了皮膚衣物,到後來,連麵色眼睛都活靈活現,音容笑貌與在生時並無半點區別。
管非魚揉了揉眼睛,若不是確定這些人已經死了,絕不敢相信眼前的居然隻是些水霧!
風淩空終於停下了手來,端詳了那些“學員”好一陣,歎道:“走吧!”
這個晚上他還是第一次說話,隻不過麵對著明知不是活人的東西,實在是詭異了些許。
七個學員各自微笑,依言踏上那“天梯”,一步步朝天空走去。
眼見他們即將登頂,風淩空再度出手,飛雪亂舞間,四個龐大的狂草“魂兮歸來”臨空展現。
“去休,去休!”
風淩空長袖雙垂,仰天遙望,天梯,七學員,以及那四字狂草淡淡地消逝在了漫天風雪中。
“非魚,這幅畫如何?”
管非魚由震驚中回過神來,衷心讚道:“真是神乎其技,教授不愧天下第一畫師之稱!”
管非魚絲毫不驚訝風淩空知道自己在一旁,當看到那七個人形的時候,他的唯美軌跡心境就已經失守,以風淩空的修為,不能察覺那才叫怪了!
風淩空背對著管非魚,搖了搖頭道:“畫是一部分,餘者不過幻術罷了!”
“幻術?”
“不錯。”風淩空道:“我軒轅國的法道修行以五行之說為基本,而舍此之外,另有一路獨立的法術,那就是幻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