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時日過得奇快,恍惚間,三五日過去。
在此期間,鬱明除了異想天開自己製作了一根釣竿,時不時在流沙河中垂釣一番,大多時間都去槳工艙中堅持搖槳,體悟“龜息”之法的妙處。
這一日,陽光明媚,萬裏無雲,碧空澄澈,真像剛下過雨一般。
鬱明頭戴寬沿氈帽,坐在高高的船欄上,耷拉著雙腿,手持一根細長的釣竿,掛著一根拇指粗細,不倫不類的釣線,儼然在流沙河中垂釣,此情此景,當真也算驚世駭俗了。
對於從小在丘墟腹地長大的鬱明來說,釣魚是傳說中的事情,至於奔騰不息的河水,無邊無際的海洋,不計其數的遊魚,就更難以想象的了……
船上的人對鬱明這個來曆不明的“世家公子”,以及他的種種奇異舉動,早已見怪不怪了,隻當是上等人們的閑情野趣,看熱鬧的不少,暗暗鄙夷的更多。
聶利是“魚番號”上少有的精明人物,乃二把總兼管當大爺聶老頭的遠房侄子,識得幾個字,算得幾個數,除了在甲板上做工,還跟著聶老頭做學徒。或許是因為得過鬱明的一點好處,此人時不時就來向鬱明獻點殷勤,也是個不安分的主兒。
“聶大哥,你見過真的河或者海麼?聽說住在海邊和河邊的人們不但擁有永遠喝不完的水,甚至還能常常洗澡洗衣服呢!這是真的麼?”鬱明一隻手不停地晃動釣竿,另一手托著下巴,興致勃勃的問道。
“小爺這話問的,小的我從小在聶縣長大,承蒙老叔關照,最近兩三年才出來見了見世麵,哪裏見過什麼河啊海啊的東西……”聶利呆了一呆,自嘲著說道。
“不過,去年冬天,小的有幸在沙河府見過一回‘五泉湖’!那場麵,也算是小的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場麵了!那時候,小的就曾想,要是將來有一天能在‘五泉湖’邊造棟房子養老,這輩子也就值了!”聶利說著,臉色微微有些漲紅,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羞慚。
“五泉湖?什麼五泉湖?很厲害嗎?”鬱明雙眼一亮,脫口問道。
“嘿嘿!當然厲害了!五泉湖可是我們沙河府的瑰寶啊!不,應該說是我們沙河府的聖地!整個沙河府轄區內,十之八九的水源都集中在五泉湖,隻要五泉湖裏的五口靈泉一天不幹涸,我們丘墟就仍有一處希望之地。”聶利一本正經的說道。
“泉水成湖?有意思,有意思,此行一定要好好見識見識。”
鬱明一聽,就覺奇妙非凡,暗道過幾日到了五泉湖,一定要在湖裏洗個澡。
“小爺沒去過沙河府嗎?”聶利有些奇怪的問道。
船上的人對鬱明頗為恭敬,見麵打招呼,皆一口一個“小爺”,鬱明對此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去分辨。
“第一次出遠門,哪裏見過什麼世麵……”
他話還沒說完,趕忙看向突然變緊的釣線,似乎有東西上鉤了!
起初,鬱明還不太在意的擺弄著釣竿,但逐漸的,釣線越來越緊,把釣竿扯得彎曲,他又驚又喜,立時手忙腳亂起來。
“小爺!真……真有東西上鉤了嗎?”
聶利雙眼瞪得有銅鈴般大,嘴巴張得大大的,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仿若見鬼了一般,口中戰戰兢兢的說著,腳下則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五六步。從流沙河釣出東西這等稀奇事,聶利上“魚番號”這麼久,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魚兒上鉤了!”
鬱明一臉緊張,雙腳絞在船欄之中,緊緊把持著幾乎下一刻就要脫手而出的釣竿,鼓起嘴巴,憋足了氣,醞釀著一鼓作氣,將那條不開眼的“大魚”給拉上船來。
“嘩啦!嘩啦!”
寬大的船槳毫不停歇地翻騰沙浪,掀起薄薄的塵霧,不斷推著大船前行。鬱明在船頭位置,眯瞪著雙眼,盯著塵霧下的釣線,忽然猛一發力,釣竿高高揚起,釣線繃得直直的,下一刻就要繃斷的樣子。
“嘰!”
一聲尖利的獸鳴,鬱明手上忽的一輕,失去平衡,仰麵往後跌去,幸而兩隻腳攀在欄杆之間的空隙中,沒有跌落。
一個渾身裹滿黃土的圓鼓鼓的影子從流沙中急躥而出,斜斜的落在船上,像皮球一般滾了十幾尺後,才停下來。
“這是什麼魚?力氣恁的大!”
鬱明手抓護欄,一個後空翻,穩穩落到甲板上,手裏抓著已然斷裂的釣竿,咽下一口走岔了的內息,小臉漲紅,望著那抖動全身、塵土滾滾的不知名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