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自開國以來,曆來推崇武備,在全國各地廣置軍需庫,以備戰時之需。四川乃天府之國,素為朝廷倚重,轄內九府三十八州,州州設有甲等銀庫,貯銀規模一時為全國之冠。
遂州地處涪江中遊,平疇沃野,兩川賦稅五占其一,州衙庫存充盈,有金遂州銀潼川之說。
乾隆十二年春,大金川首領莎羅奔叛亂,兵燹波及鬆茂二州,直逼省垣成都。時兩川震動,朝廷雲集十萬重兵討伐。
四月王師入川,急令調撥遂州庫銀以資軍餉。
四川巡撫馮永昌不敢懈怠,親往遂州押解。誰知啟庫驗銀,偌大的銀庫裏,官銀被盜十之六七!馮永昌大驚失色,著令現場人等嚴密封鎖消息,外泄者軍法從事。自己則連夜趕回成都,稟報總督胡昌盛得知。
軍備官銀被盜,事關平叛大局,胡昌盛哪敢隱瞞?翌日天明,八百裏加急文書飛馳京師,據實呈報朝廷。五日,兵刑二部文牒傳到蓉城,責令胡昌盛馮永昌限期偵破此案。
二人得令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心裏十分清楚,此事案發天字一號,到期不能結案,項上吃飯的家夥肯定不保。胡昌盛本欲親自前往遂州,但十萬王師過境,應酬接待事務繁多,加之又要征調他州庫銀以措軍餉,一時脫不了身。二人商量後,總督胡昌盛留守省垣,巡撫馮永昌再蒞遂州。
臨行前,胡昌盛拉著馮永昌的手握了又握,拍了又拍,像生離死別一般,反反複複地叮囑了又叮囑。
馮永昌受此重托,一日飛奔兩百餘裏,馬不停蹄地趕到遂州,當天夜裏即進駐銀庫中。
銀庫設在涪江中的聖蓮島上,四麵環水,隻有一座小小的吊橋與岸上相連。橋長三十餘丈,兩端皆有重兵把守,嚴加盤查每一個進出島上的人。僅就地理位置而言,外盜沒有任何入庫作案的可能。
馮永昌在銀庫裏悄悄地觀察了三天,沒有發現絲毫有價值的線索。思來想去,認定是內賊作案,便在遂州衙門的安排下,喬裝打扮成新來的庫工,悄然混跡其間,暗中察訪。
每日辰時,庫工們按例在庫房一側的橋頭集體交接工作。值守夜班的庫工還必須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絲不掛地走過小橋,上岸後到衣帽間穿戴完畢,方可各自回家。馮永昌也不例外,一切都嚴格按照皇家規定程序執行,但即便如此,庫中的官銀仍時有丟失。
馮永昌心裏十分納悶,真是大白天活見鬼了。
遂州捕頭陳豫川,自從奉命協查此案以來,一個人便有事無事地在遂州城的大街小巷裏閑逛。他認為如果真是內賊所為,遂州城裏肯定會有蛛絲馬跡出現。
陳捕頭的思路常常與眾不同,尤其在偵辦疑難案件時,一般人認為案發現場才會有線索,其實不然,真正的作案高手,現場怎麼可能留下犯案痕跡呢?銀庫四麵環水且工作程序密不透風,那裏怎麼可能得到有價值的東西呢?直覺告訴他,真正容易獲得信息的地方,當是龍蛇混雜的茶肆酒樓或花街柳巷。
陳豫川有了這層想法,一連幾天,都呱嗒呱嗒地趿著一雙髒兮兮的木屐,在城東城西到處吃茶喝酒,聽茶客酒徒們擺些三教九流或江湖豪客的龍門陣。
穀雨節前三天,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郎酩酊大醉後,蹲在天上宮戲園子裏失聲痛哭。茶客們不解其意,見他哭得悲痛欲絕,紛紛出言相勸,但任由旁人百般勸慰,少年人始終痛哭不止。
好事者言說,少年郎與百花樓一位叫香荷的姑娘交好,二人感情甚篤。不想日前被一神秘客看中,出重金包下香荷,不再讓他人親近芳澤。少年前去與之理會,那人一邊摟著香荷飲酒,一邊拋出十錠馬蹄銀,羞辱少年道:“此銀為大爺在此一夜的過夜費,小子可有銀子乎?”少年不堪羞辱,跑到玉春堂酒樓濫酒泄憤,故而哭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