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桐子花開,天氣正一天天暖和起來。
康年勳站在自家門前的階沿上,遠望青山如黛,心情卻像蒼茫的暮色一般迷惘。今天是他到射洪為令十周年的日子,同僚們設宴為他慶賀。席間,衙裏的大小官員,紛紛給他敬酒,無不誇讚他十年來政績卓著,深得百姓擁戴,祝願他早日青雲直上。
唉,就是這最後一句祝詞,觸痛了康年勳的神經。
國朝以來,康大人在射洪縣曆任縣太爺中,論品德能力無出其右者。但不知道是何緣故,他卻始終得不到上司的賞識,一直“窩”在這個小小的縣令位置上,胡子都熬白了,也沒有得到升遷。每每看到他人晉升後的春風得意,康年勳的心裏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樣樣俱全。最近一段時間,聽人說遂州知州一職很快就要補缺了,他的心裏又開始活泛起來。
穀雨節。
平常的公休日,康年勳總愛一個人到處走走,今天也不例外。一大清早,他便身穿粗布麻衣,獨自一人來到遂州廣德寺進香。聽同僚說廣德寺許願靈得很,求官得官,求財得財,子時頭香已賣到五十萬金,仍一炷難求。
康年勳慢騰騰地向山門走去,老遠看到那棵百年黃葛樹下,端坐著一位算卜瞽叟,白布招子上大書著三個字——“神卜張”。
但凡心裏有事又無力化解的人,無一例外地十分迷信,神神鬼鬼頗多禁忌,康年勳也不例外。他剛踱步來到算卜者的攤子麵前,瞽叟突然說道:“來人龍行虎步,必將軍也。”
康年勳吃了一驚,表麵上不動聲色,裝出一副苦力之人的口吻,漫不經心地叱道:“你一個瞎子,何故在此打胡亂說?”
算卜瞽叟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雖是一個瞎子,心裏卻比邋遢之輩明亮得多!公步履沉穩,非大勇者不可為也。”
康年勳將信將疑,請求卜一卦試試。
瞽叟叫他附身向前,伸手撫其頭,摸其身,捉其腳。凝神良久才對康年勳輕聲密語道:“您鳳頭龍身虎步,貴不可言,不知為何流落此間為民?”
康年勳見瞽叟滿臉凝重地問,不再誑他,據實告訴自己乃射洪縣令,到廣德寺進香,想求得晉升之道。今被大仙“慧眼”識破,懇請點撥一二,本令可否爭取遂州州牧一職?
占卜瞽叟再做凝神狀,沉吟再三後,授計曰:“潼川府台李大人求賢若渴,您何不前去一試?”
康年勳接過話茬說道:“府台確視晚生為國家棟梁材,然李大人剛正不阿,決不會為了本令徇情枉法。”
瞽叟耳聽四下無人,便在康年勳耳朵邊密語授計。
康年勳直聽得連連點頭,他一邊掏出一個二兩重的翹寶銀子塞給占卜人,一邊歡天喜地而去。
占卜瞽叟掂一掂手上的銀錠,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康年勳急急忙忙趕回射洪縣城,著人傳話將心腹捕頭田鶴飛叫到臥室裏密談,命其攜萬金赴潼川為府台大人祝壽,親書密函數箋,一並轉呈李大人。
田鶴飛領命後,當下率領十名捕快護車前行。
射洪至潼川一線路徑,沿途皆淺丘平壩,當天夜裏酉時,一行人來到雲台觀古刹。此去離潼川府尚有六十裏路,田鶴飛決定留宿道觀中。
道長鬆明子見有官兵入駐,連忙準備晚膳供奉。田鶴飛與手下兄弟挑揀吃了些菜蔬米飯,滴酒未沾。
晚飯後,一行人早早上床安息。
不知是鞍馬勞頓,還是觀中清靜,眾人頭一挨枕便一場好睡,直睡到翌日紅日東升,猶睡意酣然。
天既明,田鶴飛懶洋洋地起了床。他站在廂房階沿上仰頭打著嗬欠,心裏卻有些奇怪,昨晚的瞌睡恁地如此酣甜?
眾捕快已醒,紛紛穿衣起床。鄰近金篋的兄弟突然叫道:“壽金怎麼不見了?”
田捕頭聞言,頓時駭出一身冷汗。他快步來到內室,果見案頭金篋空空如也,所置之金已悉數不見了蹤影!
眾人甚感奇怪,十餘人共眠一室,誰也沒有覺察到異樣,團團圍住之金咋就不見了呢?細察寢室內外門窗,又無撬動痕跡,難道金子還會長翅膀自行飛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