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1949年8月,霧都重慶波譎雲詭。

這天早晨,潛伏於國民黨重慶保密站任職情報科長的秦天亮,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作為中共地下黨的一員,從加入組織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經想好了,為了整個民族的利益,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他願意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現在,最為關鍵的時候到來了。

離開家門時,秦天亮仍沒忘記在門口的整衣鏡前整理一番自己的著裝。他很注重自己的儀表,不肯忽略掉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這已經成為他多年以來的一種習慣。

這一切完成之後,秦天亮把一頂軍帽端端正正地戴在了頭上。之後,他拉開抽屜,將一把手槍揣在了腰裏。

妻子梁晴站在他的身後,一直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此時此刻,一種不祥的預感緊緊籠罩著她。這讓她不免有些擔心,暗暗地為他捏了一把汗。

梁晴走了過來,小心地問道:“天亮,這次行動,你都想好了嗎?”

秦天亮轉過身來,深情地望著梁晴片刻,說道:“顧站長讓我和執行隊的人去‘國防部’取一份密件,這個計劃叫‘天下一號’,關乎整個重慶的生死安危。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我得手後必須馬上把情報傳遞出去。”

梁晴不覺抽了一口冷氣,望著秦天亮的眼睛憂慮地說道:“你一個人怎麼能完成這個任務?太危險了。”

秦天亮淡定地一笑,安慰道:“8月4日長沙的程潛起義了,17日解放了福州,蘭州、廣州也是指日可待。‘國防部’也明白重慶守不住,現在他們誰還有心思替他們真賣命,都各自打算自己的後路了。現在正是一個好機會,我得手後立即出城,隻要出城,川東遊擊隊就會接應我的。”

梁晴聽了,不禁麵露喜色,卻又無不擔心地叮囑道:“天亮,千萬不能大意,現在可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

秦天亮鄭重地說道:“這也許是蜂王和鴿子黎明前的最後一次行動了。”

梁晴認真地點了一下頭,一字一句地說道:“蜂王同誌,鴿子會和你一同戰鬥的!”

梁晴的一句話把秦天亮感動了,雙眼不覺潮濕起來,一雙手扶住梁晴的肩頭說道:“蜂王要是斷了翅膀,鴿子要用最快速度飛走!”

梁晴不舍地望著秦天亮,眼裏已經布滿了淚水。

離開家門後,秦天亮徑直來到保密站。

為了確保密件萬無一失,保密站站長顧顯章特意委派了執行隊隊長朱鐵跟隨秦天亮,一同前往“國防部”執行任務。同時,又派遣了執行隊一輛挎鬥摩托車和兩名士兵緊隨其後進行護佑。

一路上,朱鐵一邊開著車,一邊有一句無一句地和坐在副駕座位上的秦天亮說著話。車很快在“國防部”樓前停了下來。秦天亮扭頭看了一眼朱鐵,試探著問道:“朱隊長,你是跟我進去,還是在這裏等我?”

朱鐵接口說道:“秦科長,臨來之前顧站長已經吩咐了,這份密件交到顧站長手裏之前,咱們倆要形影不離。”

秦天亮聽了,笑了笑,走下車來,兩個人便一前一後向大樓走去。

向大樓門口站崗的士兵出示了證件之後,兩個人走進了大樓,按照顧站長的事先安排,找到了“國防部”保密室主任白禮堂,幾個人這才一起向地下室走去。狹長幽暗的地下室裏充斥著一種神秘氣氛。

及至走進地下室的保密室,白禮堂“啪”的一聲打開了電源開關,刹那間,偌大的保密室燈光齊明,猶如白晝一般。望著四周布滿的卷櫃和保密櫃,秦天亮的眉毛不覺抖動了一下。

在一具保險櫃旁,白禮堂終於立住了腳,回身笑道:“按規矩,請二位回避一下。”

兩個人聽了,立時轉過身去。片刻,白禮堂按動了密碼鎖,從保險櫃裏取出一隻密碼箱,緊接著,把櫃門鎖上,返身衝秦天亮和朱鐵交代道:“二位,這就是要交給你們的東西——‘天下一號’,重中之重。”

秦天亮回身接過密碼箱,看到箱子上已經貼了封條,還有“國防部”的紅印,抬頭問道:“白主任,這密碼?”

白禮堂一笑:“密碼我會親自告訴你們顧站長,就不有勞二位了。”秦天亮點點頭,說道:“那好,白主任,我們告辭了。”

白禮堂將兩人送到保密室門口,一邊望著那隻密碼箱,一邊又叮囑道:“出了這個門,‘天下一號’的安全可是你們保密局的責任了。”

朱鐵笑了笑,握著白禮堂的手,說道:“放心吧,白主任,‘天下一號’的安全我向顧站長打了保票的,用我的人頭保證這份機密的安全。”

在白禮堂的目送下,秦天亮和朱鐵兩個人向地下室門口走去。

返回保密站的路上,秦天亮懷裏抱著密碼箱,目光一直盯著車窗外,心裏卻在不住地盤算著:20分鍾車程就可以駛到城外,隻要出了城,就能聯係到川東遊擊隊,到了那裏就到家了;鴿子隻要按計劃行事,她也會安全撤離的……

朱鐵手把著方向盤,目不轉睛地望著前麵的道路。盡管這樣,秦天亮還是察覺到了他一絲緊張的神情。通過後視鏡,秦天亮清楚地看到,那輛護佑的摩托車仍然緊緊地跟著。

再不行動一切都晚了。秦天亮決定即刻實施自己的計劃。事不宜遲,秦天亮突然大喊一聲:“停車!”朱鐵猝不及防,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後麵跟著的摩托車也相繼停了下來。

“怎麼了?”朱鐵有些緊張地問道。

秦天亮鎮定地說道:“什麼聲音?車好像有點不對勁。”

朱鐵有些疑惑地看了秦天亮一眼,走下車來,車前車後地認真查看著。就在這時,秦天亮迅速坐到駕駛位置上,飛速向前駛去。

朱鐵突然感到大事不好,立時手足無措地大叫起來:“秦天亮,你要幹什麼?停車,停車!”

見身邊的兩個士兵一時愣在了那裏,朱鐵一步跳進摩托車鬥裏,氣急敗壞地衝兩個士兵喊道:“快追!這小子要跑……”

秦天亮加足油門,很快便駛離了城區,飛馳在郊區的路上。他能夠猜測得到,當朱鐵反應過來之後,很快就會向他追過來。而當他從後視鏡裏發現那輛摩托車影子的時候,就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集中全部精力,一門心思地向前駛去。他要甩掉他。這個包袱甩不掉,將會給他帶來很多難以預想的麻煩。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又暗暗加大了油門。可是,正當他眼看著就要將那輛摩托車遠遠地拋在身後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輛無牌轎車從道路的一側斜刺裏殺了出來,猛然間橫在了秦天亮的車前。秦天亮不覺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的一刹那,看到了對麵車裏的那個人影。那人影此刻一襲黑衣,且又蒙了麵部,隻露著兩隻眼睛。秦天亮一個激靈,快速反應過來,急打一把方向盤,刹住了車,與此同時,衝撞在路旁的一棵大樹上。

那輛摩托車隨後趕到了現場。望著倉皇逃離的那輛無牌轎車,朱鐵迅速拔出槍來,連連射擊著,可是,那輛轎車眼瞅著就逃得沒影了。

朱鐵氣衝衝地走了過來,一把將秦天亮從車裏拉下來,大聲質問道:“秦天亮,你要幹什麼?”

秦天亮冷眼望著朱鐵,毫不示弱地反問道:“朱隊長,你就是這麼保護絕密文件的?!”

朱鐵一個愣怔,心裏立時便充滿了懷疑,目光冷冷地望著秦天亮問道:“秦天亮,你這是要帶著文件出城,說,你是不是蜂王?”說這話時,朱鐵已經舉槍對準了秦天亮。

秦天亮麵對著槍口冷笑了一聲,鎮定地回道:“朱隊長,一路有人跟蹤你沒發現?要不是我奪車逃命,恐怕現在絕密文件早就落到別人手裏了。”說到這裏,秦天亮轉身從車裏取出密碼箱。看到密碼箱,朱鐵總算放下心來,於是便遲遲疑疑地收了槍,說道:“秦科長,你是咋發現的?我還以為你帶著文件要跑呢!”

秦天亮笑了笑,口氣緩和下來,說道:“你呀,還執行隊長呢,不說了,咱們趕快回去複命吧,再不回去,滿城都得戒嚴了!”

兩個人終於回到了保密站。見過了站長顧顯章,秦天亮把那隻密碼箱輕輕地放在了辦公桌上,接著把來來去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顧顯章看了一眼密碼箱,又看了一眼秦天亮和朱鐵,似乎自言自語道:“什麼?半路受到了跟蹤?”

朱鐵上前一步解釋道:“站長,這次要不是秦科長反應快,興許就真的出事了。”

顧顯章把一隻手放到密碼箱上,用手指輕輕敲了敲,又仔細檢查了一番封條,抬頭望著秦天亮和朱鐵,嚴肅地說道:“這件事你們兩個知道就行了,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秦天亮和朱鐵兩個人聽了,不覺對視了一眼,齊聲回答道:“明白。”顧顯章放心地點了點頭,兩個人便轉身去了。

秦天亮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梁晴一直在焦急地等著他。打開房門時,秦天亮一眼看到,梁晴懷裏正抱著3歲的兒子小天。此時,小天已經睡著了。

梁晴望著秦天亮,急促地問道:“天亮,怎樣?”

秦天亮把上衣撐在衣架上,長長地歎了口氣,接著,便有些疲憊地坐在沙發上,沉默了半晌,深有遺憾地搖頭說道:“今天是最好的機會,我都快把朱鐵甩開了,誰承想,半路上卻殺出一個人。”

“天亮,會是什麼人?”梁晴有些擔憂地望著秦天亮,問道,“是‘國防部’的,還是你們保密局的?”

秦天亮又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看清,就是看清了也不一定認識。”

“天亮,這次失手並不能證明我們失敗。”梁晴聽後想了想,安慰道,“以後我們還有機會。”

秦天亮和梁晴這樣說著話的時候,在重慶一處單間茶室裏,顧顯章正與白日裏那個黑衣人密談著。此時,顧顯章已經換上了一身便裝,坐在了主座位置上。

一番話之後,坐在顧顯章對麵的黑衣人把一包毒品推到了顧顯章麵前,麵露難色地說道:“站長,現在局勢太亂,玩這些的人該走的都走了,以後再找這東西怕是難了。”

顧顯章把麵前的那個紙包順手收了起來,望著黑衣人,思忖片刻,說道:“謝謝你這些年鞍前馬後地為我跑腿。現在局勢很亂,我也該想想你的後路了。”

黑衣人聽了這話,立起身來,赴湯蹈火般地說道:“站長,這麼多年我雖沒個名分,但我的命是站長給的,我願意為您效勞。”

顧顯章起身踱了兩步,有些感慨地說道:“到了該給你個身份的時候了,把你這個黑人洗白了。”

黑衣人猶豫了一下,問道:“站長,那個蜂王不查了?秦天亮和朱鐵,白天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也許他們此時早就跑到城外了。”

顧顯章回頭望著黑衣人,問道:“你是說這二人中必定有一個人是蜂王?”說完眯上了眼睛,似乎在努力想著什麼,半晌,終於說道:“你追查蜂王的任務到現在為止結束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離開大陸前,我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看看到底誰是蜂王。”

第二天上午上班後,顧顯章把朱鐵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裏。此刻,顧顯章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他就那樣坐在寬寬大大的辦公桌後麵,一眼一眼地審視著朱鐵,直把朱鐵看得一身的不安,隻顧著虛虛地衝著他笑,這才說道:“朱隊長,你再把昨天的事複述一遍,要詳細。”

朱鐵挺直了身子,一邊轉動著眼珠子努力回想著,一邊說道:“站長,昨天我和秦科長離開‘國防部’,我開車,秦天亮就坐在我身邊。車開到一半,秦科長說車外有動靜不正常,我以為車出了問題,下去查看。秦天亮開車就跑,我坐上衛兵的摩托去追,那輛車不知是怎麼出來的,一下子就橫在了秦天亮車前,秦天亮的車就翻了,我當時開槍了,可惜還是讓那輛車跑了。事情就是這樣的。”

顧顯章用手敲了敲桌子,問道:“這時秦天亮在哪裏?”

朱鐵說道:“他車翻了,人卡在車裏,人是我拉出來的,我是擔心文件,才沒敢去追。”

“那麼你什麼時候看到密碼箱的?”

“密碼箱一直在秦天亮手裏,當時我檢查了,封條是完好的。”

顧顯章不再說話了,開始在房間裏慢慢地踱起步來。好一會兒,顧顯章才立住了腳,背對著朱鐵問道:“就這些了?”

朱鐵說道:“應該就這些了。”

顧顯章回轉身來,接著問道:“停車那會兒你看到那輛車了嗎?”

朱鐵拚命搖著頭,說道:“沒有,秦科長說聲音不對,我就下車了,沒看到那輛車。”

顧顯章聽了,重又坐回到辦公桌的後麵,一顆腦袋低了下來。朱鐵見狀,忙走上前去,小聲說道:“站長,你是不是懷疑秦天亮這小子是蜂王?”

顧顯章緩緩抬起頭來,眯著眼睛望著朱鐵說道:“誰說的?!”

朱鐵尷尬地一笑:“我猜的!”

這一下,顧顯章又有些不耐煩了,他用力地看了一眼朱鐵,朝他揮了揮手,說道:“你下去吧!”

顧顯章找到秦天亮的時候已經是這天的黃昏了,秦天亮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收拾文件準備下班,顧顯章推門走了進來。秦天亮望著麵無表情的顧顯章,忙起身問道:“站長,你有指示?”

顧顯章向他擺了一下手,顧自坐在對麵的一張空椅子上,接著,便又開始注視起秦天亮來。思忖片刻,顧顯章單刀直入地說道:“那天去取情報,你為什麼讓朱隊長下車?”

秦天亮回想著說道:“我當時聽到除了我們的車聲外,還有另外一個車在跟蹤我們,當時情況緊急,還沒和朱隊長說清楚,他就下車查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