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又逢連夜雨
這天下午,天上下著蒙蒙細雨,可明州市火車站寬大的廣場上依然是人頭攢動。明州市是東南沿海的一個小城市,這幾年發展迅速,成了外地打工者淘金的福地,每天火車站的廣場上都擠滿了人。
在廣場的一邊有一塊告示牌,上麵不知又新貼了一張什麼告示,引得一大批人在注目圍觀。這時,從人群中擠進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那下巴上的胡須起碼有半個月未刮,眉宇間透露出一股焦慮的神色。那漢子目光朝告示牌一掃,就認真地看起告示來。
告示牌上新貼的是一張通緝令:
邵誌勇,男,三十八歲,臨江市大奇鄉前山村人,原係前山村村長,半個月前,他以進貨為名,將村民集資的二十萬元資金席卷而去,現潛逃在外。盼知情者提供線索,協助我們盡快破案……
看到這裏,那漢子微微顫抖了一下,低著頭匆匆擠出人群。
他就是被通緝的邵誌勇,他做夢也想不到,他這輩子竟會被當成“通緝犯”。
不知怎麼搞的,今年三十八歲的邵誌勇總是與幸福無緣。他當過兵,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在老山戰役中,身為偵察班長的他,帶領全班戰士穿插在敵人心髒中,任務完成得相當漂亮。
可不知何故,到戰役結束,突然發現副班長尉龍興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為此,他說不清,道不明,受到了牽連。領導上雖然沒有抹殺他的功績,給他記了個二等功,但幹部始終未能提成,提前退伍回到了老家。
他當了幾年兵重新回到了貧窮落後的家鄉,自己倒沒有什麼,可他女朋友受不了。他的女朋友肖玉蓮是前山村有名的美人,她在眾多的小夥子中選中邵誌勇,就是盼望著有朝一日能當上“軍官太太”,可哪裏想到“白馬王子”到頭來卻連“農門”都跳不出。於是,她快刀斬亂麻,連邵誌勇的麵都不見,丟下一封絕交信便去南方了。邵誌勇倒是一條漢子,看罷女友的絕交信,他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便下決心要帶領鄉親們脫貧致富,幹點名堂出來。鄉親們推薦他當了村長,十年過去了,在邵誌勇的帶領下,前山村的村辦企業遍地開花,昔日的窮山溝如今大變樣,富了起來的鄉親們說起邵誌勇都豎起大拇指,一些姑娘也紛紛向他拋去“繡球”,熱心的村幹部更是不失時機地為他牽線搭橋。可是,他卻一一回絕了人家的好意。有人說,村長的皮夾中,至今還放著十多年前的女友肖玉蓮的照片呢。
前不久,為了加快村辦企業的步伐,邵誌勇和明州市一家貿易公司的經理王劍鵬談妥了一筆業務,向對方購置了一套灌裝設備,準備利用山溝溝的山泉水,辦一家礦泉水廠。可誰知道,那個王劍鵬拿走了二十萬元的定金後便杳無音信。邵誌勇按他留下的名片打電話詢問,可回電卻是無此公司也無此人。邵誌勇大吃一驚,他肯定碰到騙子了!這可如何是好?這可是鄉親們的血汗錢啊。於是,他隻身趕往明州,哪怕將明州城從頭到尾篩上一遍,也要將王劍鵬找出來。
可是,這畢竟是一廂情願,要在這麼大的城市裏去找一個人,其難度不亞於大海撈針,成敗完全憑運氣。邵誌勇一連在明州跑了十餘天,將王劍鵬可能出入的地方全都查了個遍,卻始終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這一來,村裏的鄉親們見村長久無音信,誤認為村長是和騙子串通的,便向公安部門報了案。於是,就出現了這麼一張通緝令……
此時,邵誌勇心裏百感交集,他的口袋裏僅僅剩下回家的路費了,到車站來原打算購票回家。可這“通緝令”的出現卻將他的計劃打亂了。他現在已是有家不能回。雖然事情的真相隻要多費點口舌總還是說得清楚的,可這筆錢不明不白地讓人家騙去,他總覺得心不甘呀。他理解鄉親們的心情,他畢竟與那個自稱“王劍鵬”騙子見過幾次麵,隻有他才能找到騙子。眼下隻有一條路,找到騙子追回巨款,從而洗清自己冤屈!
天慢慢地黑了下來,他低著頭從大街轉入一條黑乎乎的小巷,正思索著今晚去哪裏打發這一夜。突然,從對麵弄堂裏躥出一輛疾駛的摩托車,衝著邵誌勇飛駛而來。等那騎車人發覺前麵有人,慌忙地趕緊刹車,可哪裏還來得及呀,隻聽得“砰”的一聲,將來不及避讓的邵誌勇撞倒在地上,那摩托車手自己也同時被仰麵朝天地摔下了摩托車。
“你是怎麼騎車的?”被撞倒在地的邵誌勇一麵埋怨一麵吃力地站了起來。可是,他剛一站定,隻覺得右腿鑽心刺骨般地疼痛,頓時又“哎喲”大叫了一聲,“撲通”跌倒在地。那摔倒在一旁的摩托車手知道自己闖禍了,他看看四下無人,頓生歹意,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當即飛快地站了起來,扶起摩托車,衝著邵誌勇罵道:“你瞎眼啦,走路也不好好地走,活該!”說完,一踩油門,“突突突”地揚長而去。
邵誌勇愣住了,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連扶都不來扶一下。他拚命地喊:“站住,不要跑!”可那人竟連頭也不回,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下邵誌勇可慘了,他痛苦地躺在地上,無奈,小心地活動了一下受傷的右腿,然後,慢慢伸下雙手,想通過雙手的支撐,重新站起來。咦,他突然感到手上碰到了一個東西,感覺硬邦邦的,這是什麼呀?他撿了起來,衝著巷口那昏暗的燈光一看,啊,原來是一個BP機!
邵誌勇心想:這BP機一定是剛才撞我的那個人掉下的。好哇,這可真應著了一句古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撞了我還要逃,不就是想賴點醫藥費嗎?沒那麼容易,偏偏要叫你破財,眼前這BP機,沒有一千元錢恐怕是買不下來的。
“嘀嘀嘀!”這時,那BP機突然響了起來,邵誌勇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隻見那BP機上顯示出了一組號碼“8315817”,邵誌勇知道,這是有人在傳呼那BP機的主人。他懶得去理,將BP機往口袋中一塞,便坐在地上,使勁地在那條受傷的右腿上來來去去地按摩起來。僅僅過了幾分鍾時間,那BP機又“嘀嘀嘀”地響了起來,邵誌勇聽得心煩,摸出一看,還是剛才那個號碼。
他有點火了,幹脆打個電話過去,罵幾聲出出氣也是好的。說不定還能從對方的電話中找到那騎摩托車人的蛛絲馬跡呢。
邵誌勇頓時來了勁,他四下一看,隻見不遠處就有一個公共電話亭,他便掙紮著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靠在了電話亭上。他摸出了打火機,打著火四下一照,我的天哪,那電話亭中竟也貼著那張通緝他的“通緝令”。他小心翼翼地揭下“通緝令”,折好了放進自己的口袋,這才摸出硬幣投了進去,按那BP機顯示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通了,話筒裏當即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死鬼,你死到什麼地方去了,怎麼我傳呼了半天也不回話?”邵誌勇沒頭沒腦地挨了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奇怪地問:“你是誰?”
電話那頭傳來了女人暴跳如雷的聲音:“好哇,你真是黃湯灌飽了,竟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啦?你給我馬上回來!”邵誌勇感到莫名其妙:“回什麼地方?”“你看來真是喝多了,記住,回盤龍街新暉巷880號。”說完,隻聽“哢”的一聲,對方已掛上了電話。
好哇,看來那女人是騎車人的老婆,盤龍街新暉巷880號肯定是騎車人的家了,嘿嘿,這可真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我幹脆來個上門索賠。想到這裏,邵誌勇走到馬路中間,攔了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去盤龍街新暉巷880號。
不一會兒,出租車便把邵誌勇送到了盤龍街新暉巷880號的門口。
邵誌勇下了車,抬頭一看,這是一幢小院,獨門獨戶,他走到門前,輕輕地按響了門鈴,“叮咚!叮咚!”那門鈴十分清脆。
裏麵傳來了腳步聲,隻聽見“吱呀”一聲,門緩緩地打開,邵誌勇見門開了,忙抬起那條傷腿跨進去,可哪裏曉得,那扇門竟然又一下關了起來,這下可好,夾住了邵誌勇那條傷腿。這一來,如雪上加霜,隻聽得邵誌勇“哎喲”一聲,便痛得暈倒在地上……
意外重逢舊戀人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邵誌勇慢慢地蘇醒了。他發覺自己躺在一張舒適的席夢思大床上。抬眼望去,四周的家具高雅潔淨,頂上更是金碧輝煌,眼花繚亂。咦,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跑到這裏來啦?
這時,門“吱”的一聲輕輕地推開了,從門外走進來一位身材苗條的少婦。她一見邵誌勇睜開了眼睛,當即興奮地迎上前去:“你醒啦?還好,謝天謝地,剛才可把我嚇壞了。”
邵誌勇朝那少婦看看,覺得她十分眼熟,不由一下子坐了起來,雙眼盯住那少婦,急促地問:“你是誰?”
那少婦“嘻嘻”一笑:“怎麼,不認識我啦?”說完,瀟灑地轉了個圈,微笑著望著邵誌勇,“你再想想,看能不能想起來我是誰。”邵誌勇眼前突然一亮:“你是玉蓮!”
“嗯,總算給你想起來了。”
十多年前的戀人突然一下子出現在麵前,邵誌勇毫無準備,腦海裏一片空白。他一下子抓住肖玉蓮的手,多年壓抑的情感全都往上湧,他顫抖地說:“玉蓮,我終於又見到你了。你怎麼會在這裏?這是什麼地方?”
玉蓮淺淺一笑:“這是我的家呀。”
啊!邵誌勇一下子清醒了,他當即鬆開握住肖玉蓮的那隻手。眼前的女人再也不是十多年前的蓮妹了,如今已是他人之婦。於是,他不再言語,把那上湧的激情又壓了下去。
肖玉蓮出來十多年了,很少遇見過鄉親,如今竟然遇到了十幾年前的戀人,心情十分激動。她當即挨著邵誌勇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一五一十地敘述起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曆……
那年她隻身南下,到了南方後才知道謀生的艱辛。她小學都未畢業,唯一的優勢就是長著一副好身材。於是,她憑著天生麗質考進了一家時裝表演隊,當過時裝模特、陪舞女郎,嚐盡了人生的甜酸苦辣。十多年來的打拚,終於使她有了二十萬的積蓄。
三年前,眼看自己年齡逐年增長,容貌也日漸衰退,再在時裝界發展已難有前途。於是,她便由小姐妹介紹,來到明州,想找一個穩妥的生意做做,在此安家落戶。在一次舞會上,肖玉蓮認識了一位名叫楊玉劍的大款,這楊玉劍能說會道,名片上還印著一家公司總經理的頭銜,結識了未到三個月,肖玉蓮便讓楊玉劍的花言巧語俘虜了。可哪曉得楊玉劍是做皮包生意的,成天跑東竄西,三天兩頭不是賭就是嫖。正當肖玉蓮識破了楊玉劍的嘴臉,想與他分手時,突然發現自己積蓄的二十萬血汗錢已讓楊玉劍拿走了。這一下,肖玉蓮急得要與楊玉劍拚命。楊玉劍再三解釋,說是動用她的錢投資做一筆大生意,一個星期便能賺進好多錢,到時候連本帶息還她二十五萬。可是,眼看一個星期的期限快要到了,楊玉劍卻接連幾天連家都不回,急得肖玉蓮像熱鍋上的螞蟻。她無計可施,隻得接連給他打傳呼,可他卻根本不理睬。好不容易有人回了傳呼,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次傳呼竟會替她呼來了十幾年前的戀人……
說到這裏,肖玉蓮內疚地說:“誌勇,你剛才按門鈴,我還以為是那個死鬼回來了,所以特地關門想夾他一下出出氣,誰知竟將你夾得昏了過去。當時我可是嚇壞了,一下子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應該說我關門並不太重,不至於將你夾昏過去呀,你的腿是不是受了傷?”肖玉蓮關切地望著邵誌勇,追根問底。
邵誌勇明白了,看起來撞自己的人十有八九是玉蓮的丈夫。
這怎麼對她說呢?是說真話還是說假話?正在這時,門鈴“叮咚!叮咚!”又響了起來,看來又有人來了。
肖玉蓮當即站了起來,對邵誌勇說:“看來是我家那死鬼回來了,我先下去看看。”說著便下樓開門去了。進來的果然是楊玉劍,他一進門便大聲嚷嚷:“玉蓮,我的BP機不見了,是不是丟在家裏了?”
肖玉蓮一見他就來氣:“見你的大頭鬼,你出門已有好幾天了,家裏哪有你的BP機呀,大概是丟在哪個相好的床上了吧?”
“你吃什麼醋呀!”楊玉劍拍拍腦袋,“唉,這幾天忙東忙西,連大腦也不好使了。這BP機明明上午還用過,肯定不會在家中,看來一定是剛才掉在路上了。”說完轉身便往門外走。肖玉蓮好不容易見到了他,怎能讓他走了,當即一把拉住了他,說:“你那生意做得這麼樣了?一個星期到了,你快還我錢!”
楊玉劍跺了跺腳,焦急地說:“現在關鍵是找到那個BP機。
隻要BP機找到了,那就什麼錢都有了。若是BP機找不到,別說你的錢沒有,就連我也得玩完。”說著,他一把推開肖玉蓮走了出去。肖玉蓮還沒有聽懂,正想追問,可楊玉劍已跨上停在門口的摩托車,一陣風似的去了。“呸!”肖玉蓮懊惱地衝著摩托車的影子吐了口唾沫。
無可奈何的肖玉蓮重新上了樓,看見邵誌勇臉色鐵青呆呆地站在窗前,不由關切地問:“誌勇,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
邵誌勇望著肖玉蓮長出一口氣:“唉,玉蓮,我認識你那男人,他是一個騙子!”
肖玉蓮吃了一驚:“什麼,你說什麼?他是騙子?”
邵誌勇點點頭,沉重地說:“沒錯,你男人是個騙子!我剛才站在窗口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化名王劍鵬,冒充是一家公司的總經理,騙走了我們村裏鄉親們的二十萬元血汗錢,使我成了有家不能歸的通緝犯。就是他,幾個小時前,開著摩托車把我撞倒在地竟逃之夭夭……”邵誌勇一五一十地把經過全都告訴了肖玉蓮。
肖玉蓮一下癱倒在沙發上,怪不得他口袋中的名片一會兒是總經理,一會兒又是董事長;名字一會兒是楊國祥,一會兒又成了王劍鵬;怪不得這死鬼周圍總是有一幫兄弟吆五喝六,原來如此呀!唉,這下完了,自己那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掙來的錢全都要打水漂了。她不由雙手捂著臉,傷心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