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你既然已經胸有成竹,為什麼不爽快說出來?”
霍桑還沒有回答,汪銀林趕緊作補充性的攻擊:
“對啊。要是再延擱下去,夜長夢多,難保不發生第三次把戲。霍先生,你——”
霍桑嘻一嘻,搖一搖頭:“銀林兄,請不要逼迫我。事情真像濃霧中的花朵隱隱約約,看不透,摸不著。它應得怎樣結束,我此刻簡直毫無頭緒。你不能太性急。”他回頭瞧我。“包朗,你大概又要說我賣關子了。其實局勢的確很尷尬,我決不是故意騙你。請你原諒我,你已經離家四五天,姑且回府去。我一有辦法,馬上會通知你。要是你跟我一同回去,你逼我說,我說不出;就算你不這樣,我讓你抱著疑團,我也覺得心頭難受。好朋友,請你信任我。”
霍桑的聲調和麵容都顯得分外誠摯。有時候他固然也會演戲,但我相信這時候他的神情決不是出於做作。他的話分明不但在對付我,同時也在拒絕銀林。他向銀林和我點一點頭,伸手去拉汽車門。可是我實在感到牙癢癢,不肯就讓他上車。
“慢。霍桑,局勢究竟怎麼樣?要是真的太生枝節後,我不能不給你出力兒?或者——”
他阻截我:“困難點就在這上麵,不但你不能幫什麼忙,就是銀林兄也不能。”
銀林忙應道:“你是不是顧慮到法律問題?隻怕證據不足,隨便亂來會鬧笑話嗎?”
霍桑應道:“是,這也是一點。你和我相交了好多年,總知道我的對付嫌疑人的態度。我們的法律雖還沒有充分發揮它的力量,可是一個受過教育的公民應當自動地守法,尤其是關於人的身體自由,我最恨假借了權勢地位去隨便侵犯。有些人也許會自欺欺人的無恥舉動!”
霍桑頓一頓,他的眼光在銀林和我的臉上移動。我得聲明一句,他的理論雖是有感而發,可是他所說的“有些人”決不是當麵諷刺汪銀林。因為汪銀林自從和霍桑聯手辦案以來,一直抱著向上的誌願,“隨便亂來”的行徑的確沒有,至少在和我們合作的案件上不曾表演過。有時候他雖也會對霍桑表示異議,急於要拘捕嫌疑人,但是那是他的認識的不足,不能和那些惡劣的公務員存心亂來的一例而論。
霍桑繼續說:“可是這件事的複雜情形不止一點。要是措置失當,有什麼輕舉妄動,那會‘一著錯,全盤錯’,這件事真相將永遠沒有揭破。所以你們倆不能不忍耐一下。”
汪銀林摸一摸他的肥胖的下巴,皺眉說:“真奇怪!事情會複雜到這樣子!”
霍桑說:“是啊,我已經說過,這案子像濃霧中的一朵花。現在我再說個比喻給你們聽。一條金魚在玻璃缸裏,隔著玻璃,你看得見,你要捉住的那一尾魚,可是你沒有捉魚的工具,沒有方法捉住它。如果用手捉,你會傷損它的鱗鰭和尾片。這條金魚又是十二分的嬌弱,一傷損就會死掉,那你就白費心思。懂得嗎?再會!”
他像一頭猴子脫卻了藤條一般地向前一躥,一轉瞬間,他已上了汽車,正在拉上車門。
我還追到車門邊,問一句:“那麼,你想什麼時候,我再來聽消息?”
霍桑想一想:“我會通知你。我想不會太長久。今天是四月十九——”
“不是。五月二十八。”
“唔,不錯,我知道。我說是陰曆。……唔,我想大概至多兩三天,要不然,說不定要兩個星期——唔,也許再會長久些。再會。”
汽車開動了。我看見霍桑還在窗裏揮手。汽車駛遠了。銀林還是呆望這車影。我瞧著他。他回過臉來,用手撫弄著他的製服上的紐子,向我做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苦臉:
“包先生,他說的話教人摸不著頭腦。你想奇怪不奇怪?”
我也笑著說:“如果他不是我的多年老友,他說出這種不倫不類的話,我簡直會疑心他害了神經病。”
“現在我給他擾昏了!動手既然不能,空等著又不是辦法。怎麼辦?”他在搔頭皮。
“我想你還是聽他的話,等兩天。好在他既然這樣說,他已經有了把握,那總比茫無頭緒的進了一步。你耐心些吧!”
無可慰藉的慰藉像是接受了。銀林向我點點頭,又微微歎口氣。
他說:“要是真的兩三天,那還不礙事,要不然,我用什麼話對付蔡局長和報館記者呢?”他咬一咬嘴唇,舉一舉手,跳上他自己的汽車。“包先生要不要我送你回府?”他又側過頭來問一句。
我說:“謝謝你。我要到公園裏去坐一坐。還不打算馬上回家。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