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黑寶石”,從酒杯上抬起,凝視在魯平的臉上。她聳聳肩膀,在冷笑。

忽然,她胸前的藍色線條又是一陣顫動,格格格格格,她竟揚聲大笑起來!

這樣的笑,在她,已經並不是第一次。在鬱金香,她曾同樣地笑過一次,那是在我們這位紅領帶英雄被剝奪了警衛員的假麵具的時候,她這笑,笑得非常美,非常媚。就為笑的太美太媚了,聽著反而使人感覺非常的不舒服。

魯平在想,怎麼?難道把戲又被拆穿了嗎?

他忍不住發窘地問:“你笑什麼呀,親愛的?”

“我笑嗎?嗯,親愛的,”——她也改口稱魯平為親愛的了。“你,真膽小得可愛,而也愚蠢得可憐!”

“我,我不很懂得你的話。”

“請勿裝佯!”對方把雙手向纖細的腰肢闊一叉,噘著紅嘴唇直走到魯平身前說:“請問,你是不是把這兩隻杯子換了一個方向?”

這女子會擲出這樣一個直接的手榴彈,這,完全出於魯平之不意。他瞪著眼,呆住了。至少,在這片瞬間他是呆住了。

對方帶著媚而冷的笑,像一位幼兒園中的女教師,教訓著一個吃乳餅的孩子那樣向他教訓說:“你不敢在我家裏抽我的紙煙:為什麼?你全不想想,一整聽剛開聽的紙煙,我可能在每支煙內,加上些迷藥之類的東西嗎?哎呀,你真膽小得可愛!你太迷信那些偵探小說上的謊話了。”

“嗯……”魯平的眼珠瞪得像他部下孟興的眼球一樣圓!他聽他的女教師,繼續在向他致詞:

“還有,你把這兩個杯子,換了一個地位,這又是什麼意思?請你說說看。”

“……”

“噢,你以為,我在這兩隻杯子的某一隻內,已經加上了些藍色毒藥或者氰化鉀了嗎?假使我真要玩這種小戲法,我能出場讓你看出我的戲法嗎!傻孩子,難道,你全不想想嗎?”

嗎?嗎?嗎?嗎?嗎?

魯平一時竟然無法應付這些俏皮得討厭的“嗎”!

這女子把腰肢一扭,讓全身閃出了幾股藍浪。她飄曳著她的傘形的大袖,走回那隻桃花心木的圓桌,她說:

“膽小的孩子,請看當場表演吧!”

她把兩隻杯子一起拿起來,把右手的酒,傾進左手的杯子,再把左手的酒,傾進右手的杯子,傾得太快,酒液在手指間淋漓。咕嘟,咕嘟,她在兩隻杯子裏各喝了一大口。

她的喝酒的態度非常之豪爽。

然後,她把兩杯中之一杯遞向魯平的手內,嘴裏說:“現在你很可以放心了吧?親愛的!”

魯平在一種啼笑皆非的羞窘狀態之下,接過了那杯酒。他連做夢也沒想到,他的一生將有一次,要在一個女孩子的手裏,受到如是的攻擊。

叮當,杯子相碰。兩個臉同時一仰,兩杯酒一飲而盡。

酒,使這個女子增加了風韻,酒,也使魯平掩飾了窘態。

空氣顯然變得緩和了。

魯平放下杯子,夾著紙煙,退坐到那雙人沙發上。這女子挈挈衣襟,遮掩住赤裸著的大腿,挨著魯平坐下。電一樣的溫暖,流進了魯平的肩臂,濃香在撩人。她伸手撫弄著魯平的領帶,投射著輕輕的嘲弄:“久聞紅領帶的大名,像原子彈那樣震耳,今日一見麵,不過是枚大炮仗而已!嘿,膽量那麼細小,怕一個女人,怕一杯酒!”

魯平突然把身子讓開些,憤怒似的說:“小姐,你注意我的領帶,是幾時開始的?”

“在鬱金香裏,何必大驚小怪呀?”

魯平暗暗說:“好,你真厲害!”

這女子又說:“告訴你吧,今天下午,我接到情報,有人在四麵打探我昨夜裏的蹤跡,我就疑心了。但我沒有料到就是你——魯先生。”

“哈!你的情報真靈!”魯平苦笑。心裏在想,看來韓小偉這小鬼頭,他的地下工作,做得並不太好嗬。

這女子把左腿架上右腿,雙手抱住膝蓋,嘴唇一披。“難道,隻有你的情報靈?”

魯平伸出食指碰碰那顆小黑痣,呻吟似地說:“我的美麗的小毒蛇,我佩服你的鎮靜、機警!”他把那股暖流重新摟過來,欣賞著她的濃香。“親愛的,你使我越看越愛,甚至,我連你的溝牙管牙也忘掉了!”

這是魯平的由衷之言。真的,他的確感到了這條藍色響尾蛇的可愛了!

這女子把她的小黑痣貼住了魯平的肩尖,嚶嚶然道:“據我記憶所及,你在鬱金香門口開始,稱我為親愛的,到現在,已經造成了第三十六次的紀錄啦。”

“你的記憶真好,親愛的!”

“第三十七次。”

“你願意接受這個稱呼嗎?親愛的。”

“三十八!”那對有暖意的黑寶石鑲嵌上了魯平的臉:“我以為這兩個字,在一麵,決不能隨便出口;另一麵,也決不能太輕易的就接受。記得,西方的先哲,曾為‘愛’字下過一種定律:愛的唯一原則,決不可加害於對方。好像聖保羅也曾向什麼人這麼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