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克問了毛必發監房的號數,他就跟著衛靈一同進去,到第十三號監房,開門一看,毛必發正坐在凳子上打盹。

衛靈大聲道:“朋友!我來問你一句話。”

他被這大聲驚醒,揉了一揉眼睛,看見就是拘他的人,恨恨地道:“你還要問我什麼?我到這裏來,乃是受你的賜,我一輩子也忘不掉你呢。”

衛靈微笑道:“你現在隻要老實告訴我,一些兒也不隱諱,我自有權開脫你的。”

毛必發聽了這句話,忽然定神地瞧著衛靈。似乎還不大信任,半晌才說道:“我可自誓,我實在沒有殺他。”

衛靈道:“那麼你把那天所做的事情告訴我吧。”一壁在身邊拿出一本日記冊子來,一手拿了鉛筆,似乎專等毛必發開口,康克也摒心靜氣地聽著。

毛必發慢慢說道:“在上一個星期日。”

衛靈道:“不錯,就是七月二日。”

必發接著說:“我在晚上約摸十二點鍾的時候,從賭場裏回來,將要到邁爾路,驀地聽得有呼救的聲音,我緊上幾步,將到鬼穀別墅的門前,遠遠地看見一個人向東飛跑,我心裏大疑,也很快的追上去,不料沒有防備腳底下被東西一絆,跌了一跤。”

衛靈道:“你被夏敖欽的屍體絆倒了?”

毛必發道:“不差,當時我嚇了一大跳,仔細瞧那屍身時,但見滿麵血糊,也看不出眉目了,我那時雖然害怕,卻動了貪心,在他袋裏一摸,沒有東西,再看他的手指上,亮光一閃,原來是一隻寶石戒指,我就順手拿了。”

衛靈道:“那麼你為什麼隔了四天才出賣呢?”

毛必發道:“我起初不敢出賣,後來我看報紙上隻說夏敖欽死後失了腦子,並沒有提及寶石,我才敢拿寶石到今古軒裏去。”

衛靈記完了,裝了日記冊子,就對毛必發道:“朋友!你放心吧!你不過犯了竊案的罪名,拘留幾天罷了,等我捉到凶手,還要請你作證呢。”

說罷,就退了出來,向他助手說道:“康克!現在案子將要結束了……”

康克不等衛靈說完,截住他道:“你前回當毛必發是凶手,所以說這案子將要結束,現在真凶還不曉得是什麼人,怎麼說案子又可以結束呢?”

衛靈道:“我起初還不大透徹,現在聽了毛必發的一席話,案裏的疑點可以迎刃而解,現在我還要去做一件事情,大約至遲八點鍾可以回來,回來後就要同你出發的,你把應用的東西預備好了。”

康克聽了,雖然疑惑,也不便問,就彼此分別。

做偵探的在夜間出去拘捕強徒,所應用的東西,到底是哪幾件呢?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手槍、電筒、百合輪、止血藥等幾件東西罷了。當時康克將東西預備好了,恰巧衛靈回來,這時已經八點鍾,臧桂搬上晚飯,二人胡亂吃了。康克忍不住問道:“今天到什麼地方去捉凶手呢?”

衛靈淡淡地答道:“自然到凶手住的地方去捉了。”

康克又問道:“凶手住的地方在哪裏?”

衛靈道:“停一回你就可以曉得的。”

接著又問康克道:“那隻小電機帶了沒有?”

康克說:“沒有。”

衛靈道:“那麼那東西就在抽屜裏,不能不帶它去,防防萬一的危險。”

康克去取了小電機,兩個人就一同走出門來。

康克跟了衛靈,走過南津路,四道街哈夫花園小菜場,折而向西經過蟬廬墳路,地方漸漸覺得荒僻了,電燈也稀少了,最後走到一條路,康克在電燈光底下一看,不禁毛發直豎,原來這就是連死兩人的邁爾路了。再走了幾步,遠遠的矗著一所高大洋房,康克估量定是鬼穀別墅,這裏電燈很少,並且別墅門前的電燈也正熄著,在這冷僻幽暗的地方,康克不由得想起包鹹倫和夏敖欽慘死的情形,似乎立刻有個滿麵血糊的獰鬼在他麵前,他幾乎要喊出來。

這時有人在康克肩上拍了一下,康克定睛一看,原來是衛靈,才放了心。衛靈向康克附耳說了幾句,康克點了點頭,當時衛靈就伏在一棵樹的後麵。康克依了衛靈的話就慢慢地從西邊走到東邊,約摸走了一百多步,再從東麵回到西麵,走了兩次不見動靜。康克便悶悶地自忖道:“不曉得衛靈搗什麼鬼,看來又要失敗的了。”

於是就輕輕走到衛靈身邊低聲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衛靈拿夜光手表一看,也低聲答道:“十一點鍾了,現在你可以伏在這裏,我們更番吧。”

康克借此休息一回,就伏在樹後,這時衛靈便靴聲橐橐地走到東邊去,不多時又走回來,將要到別墅的門口,忽地“呀”的一聲,門裏陡然跳出一個惡魔來,手裏還拿著一件東西,向衛靈直撲過來。

康克吃驚不小,急忙跳出去,拿出手槍,對準他砰然一聲,那人卻很便捷,把身一蹭,調轉身體,向東就跑,那時衛靈也開了兩槍,一壁就緊緊追趕,康克奮力跟著。這時那人在前,衛靈在中,康克在後,彼此距離約摸有五十多碼。衛靈連連開槍,那人左右躲避總沒有打著。康克拚命狂奔,恐怕誤傷衛靈,也不敢開槍,看看將要到一所高大房屋的前麵,迎麵來了一輛汽車,那汽車橫衝直撞,開足速率。衛靈單注意前麵的那個人,沒有防備汽車,隻聽得“啊呀”一聲,康克趕到一看,不好了!衛靈被汽車撞倒了。康克要想喊住汽車,但那時司機似乎曉得肇禍,更加開得快,像風馳電掣般的駛去。再看前麵冷悄悄地,那逃人早已不知去向。康克思想或者那惡徒就在汽車上逃去的,但那裏離開電燈很遠,看不明白,他就拿出電筒,俯身下去一照,但見衛靈麵色慘白,呼吸僅續,再看他的左手,卻被汽車輪碾過,已受了大創,因思這時凶手逃去,衛靈受創,前途希望正是越發黑暗了。

“衛靈先生!衛靈先生!”康克喊了兩聲,隻見衛靈微微張開眼來,應道:“康克!不妨事的,我不過左臂脫了臼,現在你可扶我到前麵那所醫院裏去?”

康克心裏想:這裏有什麼醫院?難道他神經錯亂嗎?但一壁想一壁已扶衛靈起來。

衛靈的右手搭在康克肩上,一步一跌地到了那醫院門前,看見門前有一盞半明不滅的電燈。康克留心看那匾額,卻寫著挺大的四個字,就是“濟民醫院”,門上還掛著一塊“戈濟民醫生”的牌子,方才恍然明白,原來著名的治貧血症的戈濟民醫生就住在這裏,倒替衛靈慶幸。這時康克按一按門鈴,不一會,有個仆人出來開門。衛靈對康克道:“你拿我的卡片給他。”

康克就伸手到他的衣袋裏摸了一張卡片,那仆人接了卡片,一麵便領他們到會客室裏歇了一會兒,仆人出來道:“請你們略等一等,濟民先生立刻出來了。”

這時康克扶衛靈坐了不多時,果然那名震一時的戈醫生出來了。戈醫生年紀不過三十開外,身體很壯健,兩眼閃閃有光,鷹爪鼻,長方臉,嘴上微微有幾根胡須,看見了二人,便微笑說道:“想必受創的是衛靈先生了。”

康克代答道:“不錯,是被汽車碾傷了左臂。”

醫生又問康克姓名,康克也對他說了,醫生又說道:“時已深夜,兩位還仆仆道途,諒必是為了什麼案子唉!這種偵探事業也委實辛苦呢。”

說著走近衛靈身旁,在他左臂上摸了一摸道:“脫臼了。”

就回頭喊那個仆人道:“簡紅!你扶衛靈先生到療病室裏去。”

又向康克道:“康克先生,請坐一會,好在我的手術還敏捷,隻要五分鍾就可以畢事了。”

說時簡紅扶了衛靈,戈醫生跟在後麵,一同走出會客室去。

衛靈躺在療病室裏的睡椅上,醫生問道:“你覺得疼痛嗎?”

衛靈蹙著眉道:“疼痛得很。”

醫生道:“我看你神氣,委實不如喝杯白蘭地振一振精神吧。”

說著,就開了櫥門,拿出個酒瓶來,在玻璃杯裏倒了一杯,遞給衛靈,衛靈把右手接了,慢慢的一口一口喝完了,醫生接了杯子,呆呆地瞧著衛靈,停了一會,衛靈大聲道:“不好!怎麼頭昏起來了……”

說話還沒有完,兩眼一閉頓時倒在椅上,濟民醫生微微笑了一笑,低聲說道:“你雖然是個有名的偵探,可是同我對敵,也太不量力了。”

這時簡紅也聳著肩走過來,醫生道:“你背他到第二號室裏去。”

不多時簡紅已重新回到療病室,醫生又道:“還有會客室裏的那個蠢漢,也得了卻他。”

就附耳對簡紅說了幾句,兩個人一同走出來。

大偵探衛靈因為要拘捕謀殺案的凶手,卻被戈濟民醫生囚在第二號室裏,看官們隻當他左臂脫臼,又被醫生灌了迷藥,差不多著著失敗,已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了,然而作偵探小說的卻有一種慣例,倘然失敗到極點,就是成功的開始。現在衛靈的失敗史已經過去,以下要敘他的成功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