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衛靈到了室裏,看見簡紅鍵上了門出去後,他就冷笑著道:“惡徒!你的手段也太辣了!”
一麵立起身來,拿右手幫著左臂稍作運動,說也奇怪,頓時恢複了原狀,他就拿出電筒四麵一照,曉得門在北麵,西麵有一個小窗口,但是有鐵直楞的,再用手指輕彈牆壁,知是木板,卻很堅固。他想除了門裏出去,斷難破壁飛去的,急忙拿百合輪出來試了一試,不料鎖孔中早有鑰匙在裏麵,不能再投第二個鑰匙了。衛靈正在失望的當兒,猛聽得間壁室內有開門的聲音,接連又有腳步聲,後來似乎有人笑道:“這叫做偵探遭劫。”
衛靈暗暗著急,自語道:“康克真的上他當了,倒不可不急籌出去的法子。”一壁就拿出那隻小電機來開了,湊近窗口,那電力果然厲害,不多時第一根鐵直楞早已斷了,又湊近第二根,隔了三分鍾,又燒斷了。這時窗口還小,不能容人,衛靈正要燒第三根,猛聽得間壁房裏聲音嘈雜,似乎有人哀求的聲音,一會兒又聽得戈醫生的聲音道:“你既然到了這裏,也是天數……”接連又有“哎呦”聲,倒地聲。
衛靈跺腳道:“康克性命難保,我害了他了!”
這時衛靈很快地從事他的工作,隔了十分鍾,第四根也斷了,才放好了電機,從窗口裏爬了出來,他來不及到間壁房間裏去,看見療病室後麵的一間屋子,電燈還沒有熄,知道一定是那個萬惡醫生的試驗室了。衛靈躡手躡腳地向試驗室走來。
衛靈向窗裏一望,不覺打了個寒噤,原來那醫生手裏正拿著一顆血筋鮮明的人頭呢!衛靈知道康克又做了他的試驗品了,又是悲傷,又是氣憤,就抄到門前,輕輕挨身進去,抽出手槍大喝道:“惡徒!還不受縛嗎?”
醫生沒有防備,回身看見是衛靈,嚇了一大跳,知道已不能抵抗,隻得兩手高高舉起,衛靈正要上前縛他,忽地覺得腦後有一陣冷風,衛靈何等乖覺,急忙一跳,才避開了。原來簡紅拿了一柄利刃,正要向衛靈猛刺,衛靈避開了刀,要想開槍,不料醫生已一躍上前,緊緊握住衛靈的手,衛靈便不能發槍,於是簡紅捏定了刀,用刀向衛靈當心刺來,刀還沒有到身上,隻聽得砰然一聲,簡紅自身反而跌倒了。
衛靈大喜道:“康克!你來了!好!好!”
這時康克已把簡紅打倒,回身同衛靈要縛醫生,醫生笑道:“且慢,我有一件事,懇求你們,你們總得答應我。”
衛靈道:“你說便了。”
醫生道:“別的事我都已料理了,不過還要寫一封信給我的摯友,可能容我一刻鍾的工夫嗎?”
衛靈道:“你寫吧。”
當時醫生就拿出一支自來水筆,在紙上嗖嗖地寫,兩麵卻有衛靈和康克執搶守著,衛靈看準了手表,寫了一會,衛靈大聲道:“還有兩分鍾……”
說到這裏,隻見醫生在自來水筆上用力一捏,那筆管裏就有一股黃煙直冒出來,衛靈要想阻止,卻已不及,便大聲道:“康克!快回避!”
一壁拉了康克很快地離開了他,忙把窗子也開了。這時就看見醫生倒在座位上死了。康克很覺詫異,衛靈道:“這是毒氣,他不願受法律裁判,所以自盡了。”
衛靈再走到桌旁,拿醫生寫的最後一封信,同自來水筆,統袋了起來。幸喜簡紅不過臂上受了槍傷,還沒有死,也可以問出口供,就把他銬了。康克道:“我們先到第一號室裏去看看,不知死的是誰?”
衛靈道:“我先在間壁聽得很清楚,隻當你犧牲了,急得什麼似的。”
又問康克剛才的情形,康克一壁走一壁說道:“當時你去了約摸十分鍾,簡紅進來道:‘衛靈先生在療病室裏,請你去說話呢。’我就走出門來,才踏出門口,被繩子絆倒了,他們兩個人把我牢牢縛住,送到第一室裏去。我看見裏麵已先有一個人縛在那裏,他們去後,我原想問那人的姓名,因為我嘴裏塞了手帕子,開不出口。不多時他們主仆倆又來了,把那個人一刀殺死,破開了頭,把腦子取去了,看得我毛骨悚然,又驚又憤。幸喜繩子已被我掙脫了,用百合輪開了出來,一直到試驗室裏,才救了你。”
康克說到這裏,已經到了第一室門口,踏進去見那個屍首仍舊躺著,再也認不出他的麵貌。衛靈在他的衣袋裏搜出一張卡片,瞧著說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康克接過來一看是“夏海欽”三個字,因也說道:“怪不得失蹤後沒有下落,原來也被惡徒拘留在這裏,他們兄弟倆竟都遭毒手,真是很可憐的。”
兩人歎息了一回,這時天快要亮了。衛靈回到會客室裏,打了個電話到總署裏,說邁爾路謀殺案的凶手戈濟民醫生已經自殺,還有幫凶簡紅,也已拘獲在這裏,請署長立刻就來。一麵叫康克到外麵喚了兩名站崗警察,一個看守簡紅,一個看守門口。衛靈又道:“我們的事完了,暫且回寓休息一會吧。”
就又打電話叫了一輛汽車,等到上車後,對車夫說了聲明遠路第五十七號,那汽車就向前疾馳。
衛靈在車子裏對康克說道:“這案,我起初就料到和醫生有關係的。因為人腦據說可以合藥,有許多醫生都相信這個說法。我因到邁爾路去調查,在鬼穀別墅東麵半裏多路,有一所濟民醫院,那個醫生就是治貧血症的專家,我就疑心到他。”
衛靈說到這裏,點上了一支卷煙,接著說道:“後來,據毛必發所說,凶手隻要人腦,別的東西卻不注意,就可以證明我的所料不錯。昨天我從監獄裏出來,又到醫學會裏去,調查戈濟民的履曆。”
衛靈又彈去了煙灰,繼續說道:“原來他沒有父母,也沒有妻子,孑然一身,他性子又很怪癖,不苟言笑。他治貧血症的秘方誰也不曉得的。我想貧血症是一種特殊的病,那麼他的秘方裏麵也許有一分人腦。你可還記得,第一次,包鹹倫被殺是什麼日子?”
康克道:“六月二十五日。”
衛靈道:“第二次呢?”
康克道:“七月二日。”
衛靈道:“那麼相隔一禮拜了,我料他再隔一禮拜,或者又要演第三次慘劇,所以今晚同你去守著。他果然早已伏在鬼穀別墅裏……”
康克道:“別墅裏既然鎖著,他又怎樣進去的?”
衛靈笑道:“我早已去驗過,原來那鎖是壞的,可以說關而不鎖。”
康克搖頭道:“那麼你為甚不一直進去捕他呢?”
衛靈吸了一口煙答道:“那時就是捕了他,隻能當他竊賊,沒有謀殺的證據,我認為時機未至。後來他出去時,手裏拿了一瓶迷藥,他前二回也是這樣做法,先迷倒了人,然後動手。所以夏海欽也很容易的被他捉去了。但當時你放了一槍,他嚇得就跑,我追他到醫院門前,看他從後門進去,我那時喜極,知道我的理想漸漸要實現了。”
康克道:“但是你樂極生悲,險些兒被汽車喪了性命。”
衛靈道:“並不,我當時要想入院拘他,後來一想,仍舊沒有得到充分的證據,最好進院去調查一下,這是恰巧有一輛汽車疾馳而來,我就故意跌了一跤,假做受傷。”
康克道:“你左臂脫臼難道也可以假的嗎?”
衛靈擲去殘餘的卷煙笑道:“我前年從黃得標學了一年柔術,那脫臼的功夫也是一種呢。我進了醫院,他出來時雖然脫去麵具,神氣很安閑,但是他的身段卻不能逃過我銳利的目光。後來他拿迷藥給我喝,哈哈,都被我的手帕子喝了去,委實好笑呢!”
康克道:“好,你和我一同探案,卻一些兒不告訴我,倘然我真個送了性命,豈不冤枉?”
衛靈笑道:“我想告訴了你,恐怕你露出破綻來,曉得你還機警,總能夠對付的。”
說到這裏,汽車已到了門口,兩個人一同下車,付了車錢,門鈴一響,臧桂就出來,他們走進了辦事室裏,衛靈又道:“我們一夜沒有合眼,很該睡一會了,但是這案中還有一件事沒有明白。”
康克道:“一定是戈濟民臨死寫的那封信了。”
衛靈點點頭,從袋裏拿出來,攤在台上,兩個人一同念道:“衛靈先生轉雷震歐醫生鑒,我前談貧血症秘方,除人參、鹿茸、肉桂、蓯蓉十一味外,尚有一味,當時吝不遽告,現餘不願再秘,特以奉聞。蓋所用者即人腦是也。此事雖覺可慘,惟犧牲一人,而救多數人之性命,揆之人道主義,亦尚無背。近又研究得一新法,可以猿腦代之,餘已累次試驗,頗有奇效,先生以後治貧血症,盍一試之,如確可靠,則醫藥界上,先生亦可謂發明家矣。此書達覽之時,餘已早離人世,幸先生弗以餘為念。戈濟民白。”
原載《偵探世界》,1923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