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3 / 3)

金甜甜這下心裏更加慌亂,到最後計算時,生生地少了五十箱。

可林三富說運輸中途不會少五十箱,就是一千斤,半噸,這不可能。金甜甜算了幾遍,兩人僵持在那裏。金甜甜急得快哭起來,林三富隻好請來了喬漢橋。

喬漢橋得知情況後對林三富說:“林老板,咱們是多年合作的夥伴,我斷不會黑你這幾十箱葡萄。”

林三富說:“喬總話說重了,別傷咱們兄弟的和氣。”

喬漢橋二話不說,決定重新清點。但工人說下班了,要求增加工錢,喬漢橋又是二話不說答應了。

最後清點的結果,是金甜甜算錯了。

“你心不在焉哪,莫非你的高中文憑是假的。”喬漢橋雖然是開玩笑說的,當著這麼多人特別是家鄉人的麵這麼說她,把她說了個好難堪,她小聲申辯道:“我不是故意的。”鼻子一酸竟哭了。

看著金甜甜被她的老板說哭了,林三富趕忙在一旁對喬漢橋說:“算了算了,她還是個孩子,你就少說兩句,怎麼樣,你們忙到這時候,也沒吃飯,我請你們喝一杯。”

喬漢橋說:“在荊州你請我,在武漢我請你,規矩不能亂,甜甜,陪你的家鄉老板,走!”

三人來到一家荊江牛肉餐館,坐下後,喬漢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的報紙對金甜甜說:“差點忘了,我今天翻舊報紙,看到一張你們村的文章,寫你爸爸他們的,還有照片。”

金甜甜展開報紙看,果然看到了她爸的照片,和袁世道、潘忠銀一起在葡萄園采摘葡萄,文章就是那篇《天露灣農民的葡萄夢》。

喬漢橋指著文章的標題問林三富:“你曉得這個村麼,采購過他們的葡萄沒?”

林老板又是嘿嘿笑,指著金甜甜道:“問她。”

喬漢橋看著林三富,又看看金甜甜:“你們認識?”

金甜甜隻好點頭說:“林老板買過我家不少葡萄。”

林三富說:“什麼叫買過?年年買,今年我在沙市用簽名銷售的辦法,把她家的好葡萄給全賣掉了。”

喬漢橋說:“簽名銷售?”

林三富說:“對呀,讓她父親簽名,跟明星一樣。如果曉得有這張報紙,我要印一百張,貼滿之後銷售,影響更大些。甜甜,前幾天我還在你家跟你爸喝酒哩。”

喬漢橋說:“林老板,你是個銷售奇才。”

一會兒,菜就上桌了,有牛三鮮火鍋、鱔魚火鍋,還有春卷、凍子魚這些荊江特色菜。林三富說:“就衝著武漢還有咱們荊江縣的凍子魚,咱也得陪喬老板喝一杯。喬哥,你好酒量,我可不行啊,隻來一杯……行了行了,一杯是福,兩杯是毒。”

還沒斟滿,林三富就將杯子護住了。林三富下箸,問:“喬總你咋會點荊江縣的特色菜?這可是地地道道的荊江土菜呀。”

喬漢橋說:“我不是半個荊江人嘛!”

林三富說:“哦,你下放到荊江縣,有沒有偷當地老百姓的雞呀?”

喬漢橋的臉色有點不對勁了,將一杯酒倒進了嘴裏,吞下說:“林老板,你可不要在我員工麵前損我喲!你先把酒喝了!”

林三富喝了一大口,臉已經像麻辣蝦子紅彤彤的,瞳孔放大,霧霧騰騰地向喬漢橋求饒說:“我用幾口喝行不?”

喬漢橋不依不饒:“感情深,一口悶!我怎麼喝,你怎麼喝。”

林三富快哭起來,喝農藥一般地縮著鼻子,硬是將玻璃杯中的酒灌入口中,含在嘴裏痛苦萬分,久久吞不下去。可喬漢橋就瞪著他,指著他。酒終於進了林三富的喉管,就像是受火刑的感覺。

喬漢橋又將兩人的酒斟滿了,金甜甜看著難受,就對喬漢橋說:“喬叔,我代林老板喝行麼?”

喬漢橋說:“沒你的事,你是女伢兒,這是我們男將之間的事。”

林三富說:“喬哥,這樣灌死了就好?我說錯了話還是怎麼?”

喬漢橋說:“你說錯了話,隻要以後你不說武漢知青偷雞摸狗的事,你的酒我替你喝了。錢,紙嘛;酒,水嘛。”

林三富說:“我沒有說你,我隻是說笑話。”

喬漢橋說:“你隻看老百姓丟了幾隻雞,說不定是黃鼠狼叼走了呢,知青在那裏重活苦活髒活啥沒幹?防汛堵管湧,雙搶夜插秧,上街拖大糞,水利修長渠,哪樣不是我們知青幹的?哪個沒得過血吸蟲病?我就得過兩次,弄成個肝大四指半,當兵當不成,回到城裏就待業,啥苦沒吃過,你說!”

林三富說:“哎呀,那你不能喝酒,身體重要,我也不說了。我曉得,現在荊江縣可是消滅了血吸蟲。”

喬漢橋說:“那我們就繼續合作。”說完,將林三富麵前的酒拿過來,脖子一仰,倒進嘴裏,抹了下嘴說,“我最煩別人說武漢知青的壞話,明白了吧。”說著說著,竟唱起了傷感的知青歌曲:“親愛的江城,我的故鄉,我哪年哪月才能回故鄉?雄偉的大橋,橫跨龜蛇山,想起了故鄉我淚水流……”

唱著唱著,喬漢橋就哭了。

菜還沒動,這喬漢橋就哭得稀裏嘩啦,弄得金甜甜也跟著哭了,也想起了父母和家鄉,雖然出來才月餘。

等喬漢橋伏在桌上安靜了,林三富對金甜甜說:“甜甜你的遺憾是錯過了高考,千不該,萬不該。你誤了你終身的前途,換來你的孝心,賺錢替父親治病,可你曉不曉得多傷你父母的心!”

金甜甜淚水又流了一臉。

林三富說:“我勸你盡快給你父母一個信,別讓他們牽掛。我這裏有洪書記家的電話,我告訴你號碼……”

金甜甜抄寫了洪大江家的電話,問林三富:“您郎嘎應該知道洪書記兒子洪大江考取了哪所大學吧?”

林三富想了一下說:“……好像是華中農業大學,為這事跟他爸鬧了一場,你快打個電話……”

這時伏在桌上的喬漢橋抬起頭,將一個手機遞給金甜甜:“這是工作手機,你拿著去用,報紙也拿上。”金甜甜推辭不要,但林三富幫著將那個手機裝到金甜甜荷包裏了。喬漢橋對金甜甜說,這本來是給你的,是前麵的員工用過的……

金甜甜回到宿舍,艾曉蘭假裝睡著了,卻突然坐起來說:“到哪兒喝酒了?這大的酒氣。”

金甜甜說:“曉蘭姐,我沒有喝酒,是別人喝了。”

金甜甜突然摸到了荷包裏的手機,又摸到紙片,上麵有洪家的電話。於是來到陽台上,摁了那個號碼,一下子就撥通了。

正好是洪大江接的,洪大江問是誰,金甜甜深深呼出一口氣說:“大江哥,是我。”那邊的洪大江用高分貝的聲音喊:“甜甜,你在哪裏?我到武昌去找了你,你爸媽為你急死了,我還為你背黑鍋哩,你為何不參加高考?你太輕率了!”

金甜甜大顆大顆的淚珠子往腮上流,“大江哥,聽說你考上了華農大,是什麼係呀?”洪大江告訴她是園藝係,並反複追問她在哪裏。金甜甜說了句“等開學了我去華農大看你”,就掛斷了電話。

進了屋,艾曉蘭問:“甜甜,你有手機了,手機哪兒來的?”

金甜甜說:“是工作電話,你沒有嗎?”

艾曉蘭說:“那就是喬總給你的,我可沒有,你剛來就發手機,這可是特殊待遇呀!”

金甜甜沒再答理她,自個上床睡了。她反複想著洪大江說的到武昌來找了她,在哪兒找的?跑了哪些地方?她哭了,躲在被子裏哭了,不敢出聲,怕艾曉蘭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