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懷疑猜測、風言風語或捕風捉影一直隨著曆史長河的流淌流到今天,就連《資治通鑒》一書也引揚子《法言》寫道:“或問:‘呂不韋其智矣乎?以人易貨。’曰:‘誰謂不韋智者歟!以國易宗。呂不韋之盜,穿窬(牆)之雄乎!穿窬也者,吾見擔石矣,未見雒陽也。’”文中雖無明示,但顯然也將“連喪三主”視為一樁疑案。
如果說孝文王之死呂不韋有可能脫不開幹係的話,那麼莊襄王不僅沒有對他構成威脅,反而還是一頂遮風蔽雨的保護傘。
莊襄王早年質趙,落魄邯鄲,從未想過還有機會登上秦王寶座,因此自小就無什麼遠大誌向,也就不會刻苦磨礪自己習文學武。在20多年的漫漫時光裏,他除了意誌消沉地泡泡茶館、常常發呆想想心事外,不會做出什麼更有意義的事情。等到他登上王位,也就不會有多大的進取,也無經天緯地之才華。秦國的發展方向、重大舉措都是呂不韋一手操縱一人拍板。莊襄王好不容易達到了九五之尊的榮耀與美若霓虹的富貴,除了補償與享受外,他可不願為其他事情絞盡腦汁費心盡力。他的一切,包括夫人趙姬都是呂不韋給的,他與呂不韋早就綁在了同一輛“戰車”之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謂榮辱與共休戚相關,他半點都不擔心呂不韋會篡權奪利背叛使壞,所以也就放心大膽、放手樂意地讓呂不韋獨自擔當那些令人傷透腦筋的國家大事。而呂不韋對他自然也是忠心耿耿地執掌著秦國的國運,當然,事情幹好了是他呂不韋的功勞,幹壞了可有莊襄王擔當,誰也不會、也不敢拿他呂不韋問罪。呂不韋的手中,握著一柄無形的尚方寶劍,他想怎麼幹就可以怎麼幹,誰敢說上半個不字?此等風光自由,他還有必要謀殺子楚嗎?
其實,體質本來就比較虛弱的莊襄王在飽食珍饈美味、懷擁百宮佳麗的極端享樂中,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因此遇到變故,偶染疾病,就一發而不可收地走向生命的終點,也並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要說動機的話,呂不韋隻有一種可能謀殺子楚,那就是讓自己的親兒子早日繼承王位,以改變秦國嬴氏之血統。
他會為了這一抽象的理念不顧舊情匆匆忙忙地殺害莊襄王嗎?對此,我們仍是無法證實,也不能證偽。由此看來,這又是呂不韋、秦國乃至中國曆史上一樁不大不小的難解之謎。
公元前246年,年僅13歲的嬴政以太子身份繼承王位,史稱始皇帝元年。趙姬封為太後,呂不韋仍為相,除已封為文信侯外,還被尊為仲父。仲父,意即叔父,因齊桓公曾稱管仲為仲父,此後,仲父也就成了君王對最親近之重臣最為尊崇的稱呼。
呂不韋雖然在當上丞相的第一天就架空了莊襄王的實權,但畢竟還有一個王者的象征高高聳立頭頂,他不得不有所顧忌。而現在,子楚一死,嬴政即位,秦國的政權、軍權全部落入他的手中,他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無拘無束,成了一個典型的無冕之王。秦國軍民,唯有俯首伏地,唯唯諾諾而已。
至此,呂不韋才算真正知道了權力的力量與滋味,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曆代會有那麼多芸芸眾生擁擠在一條狹窄的小路上,為了撈個一官半職而不惜一切代價乃至奮不顧身的。據史書所載,呂不韋雖然達到了權力的峰巔,但他仍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並未忘乎所以做出什麼喪失理智的狂悖之舉。
正當他自我陶醉之時,趙姬卻主動找上門來了。自從來到秦國,以趙姬的身份、呂不韋的地位及壁壘森嚴的王宮而言,他們必然小心翼翼,即使有過眉目傳情之舉,但脫衣上床的私通行為,恐怕還不曾有過。然而,子楚一死,趙姬就再也按捺不住了。莊襄王今日一個美人,明日一個宮女,對猶如一本翻爛了的舊書般的趙姬,自然用心“耕耘”的功夫就少了。也就是說,自來秦宮的三四年間,趙姬名為王後,實際上卻在守活寡。這對一個還不到30歲正值性欲旺盛之年的女人來說,比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還要難熬。子楚一死,趙姬就有了一種掙脫囚籠重獲自由的快感,呂不韋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他摒棄左右,尋了一個秘密所在,讓趙姬痛痛快快地滿足了幾番。趙姬卻像久盼甘霖的枯禾,雨水一灑,禾苗就返青了、旺盛了。她並不滿足於幾粒可憐的雨露,她要取得名正言順的地位,與呂不韋重行結為夫妻。這在呂不韋看來肯定嗤為典型的婦人之見,作為商人出身的他所看重的並非虛名,而是一種可觸可摸可見的實利,與趙姬私通跟實際上的夫妻又有什麼兩樣?王宮森森,規矩嚴明,他們做得到嗎?兩人私通,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怎能繼續不顧死活直往前衝呢?可是,趙姬卻淚眼婆娑地苦苦相求,並提出要他廢掉嬴政自立為王的主意。
她說:“隻要當了秦王,我還是王後,咱們倆就可堂堂正正地呆在一起了。”呂不韋聽了,當即愣住:“我怎能殺掉自己親生的兒子搶奪他的王位呢?兒子為王,不就跟自己當王一回事嗎?再說,嬴政不也是你的兒子嗎?你怎就這麼狠心呢?”趙姬說:“一邊是我的兒子,一邊是我的情人,如果要我選擇其中一個的話,不韋,靠得住的還是你。畢竟,親生兒子並不等於咱們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