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謀生(1 / 3)

薩爾朗是塞文山脈的一座小城,建在一條狹窄的穀地,四周的大山像高牆一樣緊緊地環繞著它。當太陽照進去時,它熱得像一隻大火爐;當地中海沿岸的北風刮起來時,它又冷得像一個冰窟。

我到達那裏的當晚,從早上刮起的地中海沿岸的北風還沒有歇息;盡管已經是春季了,小東西,呆在郵遞馬車的高處,還是在進城的那一陣子,感到了透心涼。

大街上漆黑一團,空蕩蕩的……在閱兵廣場上,幾個等車的人在昏暗的小站房前來回地踱著步。

我從公共馬車頂層一下來,便立刻找人帶我到學校去。我急於進入角色。

學校離廣場不遠。在帶我走過兩三條寂靜的寬街後,幫我提箱子的人在一座大房子前停了下來。這裏,一切都好像死去了好多年似的。

“就是這兒。”他說道,同時抓起了笨重的大門環……門環重重地落下,重重地……門隨著打開了……我們走了進去。

我摸著黑在走廊裏等了片刻。送我來的人把箱子放在地上,我付了錢,他馬上就走了……在他後麵,大門又重重地關上了,重重地……一個手裏提著燈籠的,還沒完全醒過來的看門人馬上朝我走了過來。

“您肯定是一名新生囉?”他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對我問道。

他把我當成一名學生了……於是我挺直了身子回答說:“我根本不是什麼學生,我到這兒來是當學監的;請帶我去見校長……”

看門人顯得很驚訝;他稍許碰了一下帽子,然後把我讓進他的房裏呆一會兒。樓長跟學生在做晚祈禱,還要一刻鍾左右才得結束。隻要晚祈禱一結束,他就會帶我去校長那兒。

在房裏,他們剛剛吃過晚飯,一個蓄著紅棕色上髭的英俊大漢正坐在一位纖弱的小女人身旁品著燒酒。這個小女人病懨懨的,麵色臘黃,全身用一條褪了色的披肩裹得嚴嚴實實。

“什麼事,卡薩涅先生?”蓄著上髭的人問道。

“這位是新來的學監……”看門人指著我回答道。“這位先生這麼矮小,我先還把他當成了一個學生呢。”

“其實,”蓄著小髭的人從他的眼鏡上方打量著我,說,“我們這裏好多學生都要比他大得多,甚至比這位先生還要年長一些……譬如大韋戎。”

“還有克魯紮。”看門人補充道。

“還有蘇貝羅爾呢……”女人接著說。

隨後他們就低聲地交談起來了。他們不停地呷著他們那低劣的燒酒,還不時地斜起眼睛睨視著我……屋外的北風呼嘯聲和學生們在小教堂裏誦頌連禱文的嘈雜聲不時地傳進屋來。

突然鈴聲大響,前廳裏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祈禱已經結束了,”卡薩涅先生站起身來對我說,“我們去校長那兒吧。”他提起燈籠,我緊隨其後。我覺得學校太大了……永無盡頭的走廊、高大的門廳、寬大的樓梯和經過精加工的金屬扶手……可是全都很陳舊,像被煙熏過似的變黑了。看門人告訴我,在1789年前,這裏是一所海員學校,當時學生多達800人,而且還都是非常顯赫的貴族出身。

在我們到了校長辦公室的門前時,他也正好結束了這寶貴的情況介紹……卡薩涅先生輕輕推開了覆有軟墊的雙層門,然後敲了兩下細木護壁板。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請進!”我們於是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寬敞的辦公室,牆上貼著綠色的糊牆紙。在房間盡頭的一張長桌後麵,校長正在一盞燈罩壓得很低的台燈下,就著微弱的燈光,在寫東西。

“校長先生,”看門人邊說邊把我往前推,“這就是來接替塞裏耶先生的新學監。”

“很好。”並沒有撂下手邊的活兒的校長說道。

看門人鞠了一躬,然後出去了。我呆呆地站在辦公室的中央,雙手轉動著拿在手裏的帽子。

當校長寫完字,轉過身來麵對我時,我得以毫無拘束地注視他那蒼白、幹枯的麵容,和他那對沒有生氣的、冷峻的眼睛。而他則摘下燈罩、戴上夾鼻眼鏡,以便仔細地看看我。

“可您還是個孩子呀!”他從椅子上跳起來說道。“叫我拿個孩子怎麼辦呀?”

這一下子可把小東西嚇壞了;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孤立無援地在大街上遊蕩了……他十分艱難地咕噥出兩三個字來,同時把給校長的推薦信遞了上去。

校長接過信讀了起來,然後又讀了一遍,疊起來,再展開,又讀一遍,最後對我說道,盡管我的年紀令他很不安,可是由於有教會學校校長的這封特別推薦信和我家庭的良好聲譽,他還是同意把我留在他這兒。然後他就不厭其煩地向我反複講述了我的新職務的重要性;但是我不再聽他嘮叨了。對我來說,最要緊的是他們別把我打發掉……他們別辭退我;我很高興,高興得要發瘋了。我真恨不得校長生有一千隻手,讓我把它們每一隻都握過來。

一陣響亮的鐵器嘩啦聲使我停止了自己的遐想。我馬上轉過身去,看到麵前站著一個剛剛無聲無息地走進辦公室的滿麵頰髯的高大的人,他就是總學監。

他頭歪向一側,麵色蒼白。他帶著最溫柔的微笑望著我,同時晃動著套在食指上的一大串各類鑰匙。他的微笑本來會讓我對他產生好感的,可是鑰匙發出的尖厲刺耳聲是那麼嚇人——嘩啦!嘩啦!嘩啦!又真讓我害怕。

“韋奧先生,”校長對他說,“他就是派來接替塞裏耶先生的。”

韋奧先生躬了一下腰,給了我一個全世界最溫柔的微笑。他的鑰匙串恰恰相反,在嘲諷般地晃動著,好像在說:“這個小人兒來接替塞裏耶先生,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