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謀生(2 / 3)

校長像我一樣清楚這串鑰匙所表達出來的意思,於是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失去塞裏耶先生,將是我們的一個無法彌補的損失(此刻鑰匙真的哭泣起來……);但是,我確信韋奧先生是很想把這新學監當成自己的受特別監護的人的,然後向他反複灌輸他的寶貴的教育思想,——學校的秩序和紀律,並不會因為塞裏耶先生的離去而受到破壞。

韋奧先生的臉上總是掛著微笑,說話總是那麼客氣。他的回答是非常歡迎我,並非常樂意為我提供建議;可是鑰匙串卻並不那麼友好。我不得不聽任它晃來晃去和嘩嘩作響。它好像在說:“如果你敢動一動,小毛孩子,那就小心點!”

“埃賽特先生,”校長總結道,“您可以告退了。今天晚上,您還得住到旅館去……明天早上八點鍾到這裏。去吧……”

於是,他一個儒雅的手勢就把我打發出來了。

韋奧先生,比剛才笑得更甜了,也更客氣了,他一直陪我走到門口;隻是在與我分手的時候,他把一本小冊子遞到了我的手裏。

“這是學校的校規,”他對我說,“好好讀一讀,認真思考一下……”

然後,他打開門,待我走出後又把它關上,手裏還有板有眼地搖晃著他那串鑰匙……嘩啦!嘩啦!嘩啦!

這些先生們忘了給我照亮兒……我好一陣子在漆黑的寬大走廊裏不知所措,我不得不摸索著找路。月亮隔好長時間才從高處的柵欄照進來,幫我尋找著方向。突然間,在漆黑的走廊裏,一個亮點在朝我走來……我又緊走了幾步;亮點變大了,朝我靠了過來,然後從我身邊經過,遠去,最後消失了。這就像是幻覺,隻是非常地快,不過我還是看清楚了所有的細節。

想象一下吧,這是兩個女人,不!是兩個影子……一個年老,滿臉皺紋,又幹又癟,還駝著背,戴著一副遮了她半張臉的大眼鏡;另一個年輕,苗條,像所有幽靈一樣地纖弱,隻是她具有一般幽靈所沒有的一對黑眼睛,很大又很黑,如此地黑……老女人手中提著一盞小銅燈,黑眼睛什麼也沒拿……兩個影子快速地、悄然無聲地從我身邊擦過,她們沒有看到我。她們已經消失了很久,可我卻還站在那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內心的感受是既著迷又很害怕。

我繼續摸索著前行,但是我的心跳明顯地加快了,而且我的麵前,在黑暗中,總有走在黑眼睛邊上的戴眼鏡的老太婆的影子……現在我要找過夜的地方了;這可絕非小事。所幸,我碰見的那位長著上髭的人正在看門人的房前抽煙鬥。他馬上同意幫我,並建議我去一家一點也不太貴的像模像樣的小旅館。在那兒,我可以被招呼得像王子一般。您想,我能不滿心歡喜地接受嗎……這個蓄有上髭的人樣子十分和善;在路上,我知道了他叫羅歇,是薩爾朗學校的教舞蹈、騎術、劍術和體操的老師,他曾長時期在非洲輕騎兵團服役。於是我油然地生出對他的好感。孩子們總是喜歡兵的。我們在旅館前分手時,彼此緊緊地握了好幾次手,還認真地許諾將成為一對好朋友。

但是,現在,讀者們,我有一個隱情要告訴你們。

當小東西孤獨一個呆在冰冷的房間,遠離自己所愛的親人,麵對陌生和公用的床鋪時,他的心都碎了。這位偉大的哲學家像孩子一般地哭了起來。生活讓他感到驚恐,他在生活麵前顯得如此脆弱和無能為力,他哭呀……哭呀……突然,在他大哭時,他親人們的麵容出現在他的眼前;他依稀看到了荒棄的房子,四處飄零的親人,還有母親,還有父親……無處蔽風雨!無處棲身!於是,他忘記了自己所處的困境,一心隻想看這個家庭所遭受的不幸,最終,小東西做出了一個偉大又美好的決定:靠他一個人的力量重組埃賽特家庭,重建家園。之後,為找到了生活的崇高目標,他頗感自豪。他擦幹對一個男人和有誌重建家園的人來說羞怯的眼淚,馬上認真讀起韋奧先生的校規來,以便了解自己的新職責。

這份校規是韋奧先生以極大的愛心親手抄錄的,它的作者是一個真正的製定規章製度的人,他把它很有條理地分成了三個部分:1.學監對上級的職責;2.學監對同事的職責;3.學監對學生的職責。

所有的情況都論述了,從打碎玻璃到學習時應舉手;學監的生活細節都概括進去了,從他們的薪金數目到每餐飯他們隻能喝半瓶葡萄酒。無一遺漏。

校規的結束語是具有雄辯的說服力的,是對校規具體實施的論說;但是,雖然他很崇拜韋奧先生的大作,小東西卻無力堅持到最後,——正是在讀到這最精彩的論述部分時,他睡著了……這一夜我睡得很糟糕。千百個怪夢攪擾著我的睡眠……一會兒是韋奧先生的可怕鑰匙串嘩啦嘩啦作響!一會兒又是戴眼鏡的老太婆走過來坐到了我的床頭,把我驚醒了;還有幾次是那雙黑眼睛——!它們真的又黑又亮!——呆在我的床前,神情怪怪地盯著我看……第二天,八點鍾時,我準時來到了學校。韋奧先生站在學校門口,手裏提著他那串鑰匙,監視著走讀生們入校。他帶著他那最溫柔友好的微笑迎接了我。

“請在前廳等一下,”他對我說,“等學生們入校完畢,我把您介紹給同事們。”

我等在前廳,來回踱著步。深深地向那些跑得氣喘籲籲的教授們鞠著躬。其中隻有一位先生給我還了禮,他是一位神父,哲學教授,“一個怪人”,韋奧先生對我這麼說……我馬上就喜歡上他了,這個怪人。

鍾聲響了。教室裏坐滿了學生……四五個25歲至30歲的大孩子,穿著很差,麵目粗俗,蹦蹦跳跳地跑到前廳。他們一看韋奧先生,便愕然地站住了腳。

“先生們,”總學監指著我對他們說,“這位是達尼埃爾·埃賽特先生,你們的新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