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低年級學生(1 / 3)

這些孩子們並不討厭,討厭的是另外一些人。他們從來不幹壞事,而且我也非常喜歡他們。因為他們還沒開始厭倦學校生活,再說,看他們的眼睛就可以知道他們內心的想法。

我從來不懲罰他們。為什麼要懲罰他們呢?難道人們要懲罰小鳥嗎?……當它們“吱吱喳喳”吵得太凶時,我隻要對他們喊一聲:“安靜啦!”我的這些小鳥便很快就收聲了,——至少可以安靜五分鍾。

班上最大的孩子隻有11歲。11歲,我請您注意!可是壯漢塞裏耶先生卻吹噓能隨心所欲地擺布他們!……而我就不輕易地用棍子教育他們。我隻是盡量保持友善,隨時隨刻地,如此而已。

有幾次,當他們表現得很聽話時,我就給他們講故事……講故事!……太棒了!快點,快點,於是大家收起練習簿,合上書;收好墨水瓶、尺子、羽管筆,把東西一古腦兒塞進課桌裏,然後,雙手交叉地放到桌子上,眼睛睜得大大地在聽我講。我專門為他們編了五六個童話故事:《蟬的首場演出》、《讓·拉班的不幸》等等。於是,就像今天這樣,拉封丹便成了我文學課表中最受愛戴的人了,我的故事隻是對他的寓言故事的複述;惟一不同的是我在其中穿插了一點我自己的經曆。其中總有一隻蟋蟀像小東西一樣地,不得不為自己的生活奔波勞頓;還有些瓢蟲,確確實實地像埃賽特(雅克)一樣地,邊在裝訂紙板書殼邊在哭泣。這些故事很博得我的小家夥們的歡心,我也同樣為此而感到高興。可惜的是,韋奧先生聽不得我們在做這樣的遊戲。

這位帶鑰匙的令人生畏的人每周巡視學校三至四次,檢查是否一切都按照規章製度在運作……可是,有一天,就在我們沉浸在讓·拉班的哀婉動人的故事中時,他來到了我們的教室。看到韋奧先生走進來,整個教室的人都震驚了。嚇得不知所措的小家夥們麵麵相覷,講故事的人也馬上停了下來。讓·拉班被剝奪了權利,一隻爪子停在了半空,驚恐地豎著它那兩隻長長的大耳朵。

韋奧先生站在我的講台前,微笑著,用驚奇的目光掃視著一張張油漆已經剝落的課桌。他一言不發,可是他那串鑰匙卻在使勁地嘩啦著:“嘩啦!嘩啦!真是怪事一大堆。這裏已經不學習了!”

我戰栗著,一麵試圖緩和一下這可怕的鑰匙串發出的響聲。

“這些先生們近幾天學習得很刻苦。”我喃喃道……“我給他們講個小故事以資獎勵。”

韋奧先生沒有理睬我。他微笑著鞠了一躬,又搖了搖他的鑰匙串便出去了。

下午,在四點鍾課間休息時,他走到我的麵前,始終麵帶微笑,而且不說一句話,把翻到第十二頁:《學監對學生的責任》的校規小冊子遞到了我的手中。

我知道不能再講故事了,所以從此以後我也就不再講故事了。

有好幾天,我都無法安撫我的小家夥們。他們還念念不忘讓·拉班,而我則不能再給他們講述了,我為此心裏很難過。您要知道,我是多麼喜歡這些小家夥們呀!我們相濡以沫……學校分成三個完全不同的班級:高年級班、中年級班和低年級班;每個班都有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宿舍和自己的教室。我的這些小學生們是屬於我的,是絕對屬於我的。我總認為自己有35個孩子。

除此之外,我沒有一個朋友。韋奧先生雖然對我微笑,在課間休息時挽著我的手臂,還經常就學校的規章製度給我建議忠告,可是我並不喜歡他,我無法喜歡他;他的那串鑰匙太讓我害怕了。至於校長,我從來不去找他。教授們都蔑視小東西,他們高傲地望著他。還有我的那些同事,由於拿鑰匙串的人對我表現出的親善,而認為我是一個癲狂的人;再說,自從把我介紹給下等士官後,我再也沒去過巴爾貝特咖啡屋,這些好人是不會原諒我的。

就連看門人卡薩涅和劍術老師羅歇也都反對我了。劍術老師顯得尤其怨恨我。每當我從他身旁經過時,他總是惡狠狠地撚著上髭,轉動著圓睜的雙眼,好像要殺死百來個阿拉伯人似的。有一次,他一麵盯著我,一麵大聲地對卡薩涅說,他最不喜歡奸細了。卡薩涅沒有回應他;但我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也是不喜歡他們的……到底誰是奸細呢?這真讓我難以猜測。

麵對這普遍的反感,我果敢地打定了主意。中年級班的學監和我共用一間小屋,在頂層四樓上;在學生上課時,我就躲到那裏去。因為我的同事總是在巴爾貝特咖啡屋消磨時光的,這間小屋就屬於我了;這是我的小屋,是我的家。

一走進小屋,我便擰了兩圈鎖把門鎖好,我拖過我的衣箱——房間裏沒有椅子——把它拖到一張染了很多墨跡和被小刀劃得傷痕累累的舊寫字台前,把我所有的書都攤開,開始學習了……眼下已經是春天了……抬頭望去,外麵是湛藍的天,還有院子裏已經長滿了葉子的參天大樹。外麵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不時地,有學生們背誦單詞的乏味聲音、教授們發怒的喊叫聲,還有枝杈間麻雀們的嘰嘰喳喳聲傳過來……然後一切又歸於靜寂,學校就像昏睡過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