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2章 東風西風(1 / 1)

吾人讀史書,常生一種恐懼,先人的衣缽傳承到我們這一代,已有楚漢隔界的味道了。對於枝節,我們給予了足夠的熱情,收藏啦,遺址啦,民間文化保護啦。而對儒家文化的大體,因為主義的不同,並不能海納百川,因而更多地躺倒在圖書館裏,殘存在學術會議的日程上,和恐龍的飲食習慣一樣,隻是作為一個現象加以研究。繼承與發展,屢有人提及,吾人隻是摸不著繼承與發展的著力點在哪裏,往哪方向使力,與當下世界又如何兼收並畜?這些問題不得厘清,嚷嚷隻是嚷嚷而已。

眼下書市,概論性的書籍鋪天蓋地,各門各派的綜述替代了對原本儒學經典的研讀,正如古建築的榫卯研究肢解了四合院本身,而那院子本可以提供一家人合宜的居住。菜譜當不了飯吃,概論性的書籍充其量不過是導遊圖,要想識得畫中山水,卻必得購門票入其門去。而景區的風景也是有真假,後天的人造和先天的自然,我取先天的景致,而不是假風雅。書市也一樣,現在那些古籍新注新譯之類的書,絕不可以讀,校對不嚴謹,句讀不嚴謹,注釋缺少文采,一言以蔽之,粗糙得很。還是影印書好,雖然字小,卻見古人風貌。

儒學的今天,向東還是向西,這是值得考慮的問題。儒學印加古井化,不是一個好現象。“黃帝垂衣裳而天下治”,體現儒家的入世,理念美,文字也美。易書上說“黃裳元吉”,也是美的境界。能夠讓天下無事,那自然是治世的最高境界,誰還喜歡內生民變外有寇患呢。電影《臥虎藏龍》,台灣導演李安的傑作,周潤發飾演的主人公,在清輝之夜,於深宅裏舞劍。無聲的劍氣,幽深的庭院,李安準確地把摸到了儒學的命脈。劍氣無聲,則是“君子藏器於身”,有本事有抱負。李安說,關公坐著讀《春秋》,一手執青龍偃月刀,並不是見著誰都要砍去,卻自有一種莊嚴在,這就是“派”。庭院深深,那是要“等時而動”,不可以盲動妄動,也不可錯失良機。清輝朗朗的畫麵,則可指為天下無事。無事無為,並不是如太平間的死寂。儒家這樣的入世主張,表現在“訟理”上,也要“禮讓”來化解不必要的恩怨。《通鑒》載:東漢劉矩為雍丘令,以禮化民。有訟者,常引之於前,提耳訓告,以為忿恚可忍,縣官不可入,使歸更思。訟者感之,輒各罷去。

如今的法理思想則是主張“針鋒相對”。所謂繼承與發展,在這裏就有了分水嶺。如若把儒學隻當作是一門學問而借以戴上博士帽,那麼中國之文脈步趨文明三古國之後塵也就指日可待。是庸人自擾嗎?以我之鐵杆,卻經常看不懂古典,情形可見。西方有好東西,我們也有我們的長處,不必喧賓奪主。曆史上儒釋道三家燕然共處,並沒有發生宗教戰爭,這卻是西方的致命處。要說也有一次,前秦時,龜池國有個大德高僧叫鳩摩羅什,此人在中國曆史上的份量極重。苻堅為得到他,派呂光率二十萬大軍前去滅了龜池國。為了一個學者而發動戰爭,這事隻能發生在中國。“五四”出身的一批學者,學貫中西,比如錢鍾書,回頭卻是一味耽玩故紙堆,這本身就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西人連學術的路子都有血腥味,研究進化論研究出“弱肉強食”,那是低級的規律嘛,他們認為這也適合人類,於是有了二次世界大戰。而同樣是仰觀天文、俯察地理,中國人則是師“天行健”而自強不息;法“地勢坤”而想到厚德載物。中國的文化是講究“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