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06SK-大家吃過飯,再回到辦公室裏,這時已七點半鍾了。坐定後,金子平首先笑道:“剛才吃飯的時候,大家協議好了;再進一層,就是抽兩天工夫上天津逛這麼一趟了。”楊露珠坐在沙發上,兩手抱著一條大腿,歎道:“我倒無所謂,從簡就從簡吧。可是我的母親,她那裏是通不過的,這要一個會說話的去疏通才好。”金子平笑著一伸手,拍了拍劉伯同的肩膀道:“現成的會說話的女婿在此。”說時,收起了笑容,又放出正經的樣子來道:“楊小姐,你心裏一定明白,這時你是賽馬跑贏了,你不把銀盾搶著到手,還談個什麼從權不從權?假使你還不答應,在家兄當麵,我放肆一點,現在正要動手去搶銀盾的,是不是大有其人哩!”金子原笑道:“沒有的話,沒有的話!”他坐在辦公室桌邊,兩手推著桌子。楊露珠經金子平再三說著,自己的心裏已經活動了。看看金子原又竭力隱瞞,就故意笑道:“大概還沒有吧?你自己說說看。”她坐在寫字台對麵,伸著腳將金子原的大腿碰了兩下。金子原笑道:“要我自己說嗎?那就是沒有。”
事情巧得很,金子原說沒說完,電話卻來了。那電話鈴隻是響,楊露珠對電話機望著。金子原道:“你接一接吧。”楊露珠隻好把電話機子拿起,“喂”了一聲,那電話機子裏問道:“你是金公館嗎?請金專員說話,我是陶花朝。”楊露珠答道:“專員現在屋裏,我去喊他。”她用一隻手按住電話機說話的地方,向金子原笑道:“陶花朝打來的電話。”金子原道:“你幹嗎說我在家?這家夥不說真話。而且身份……。”楊露珠聽了,心裏當然又痛快了一陣,但在臉上依然平和。向金子原道:“你接一接電話吧!說話千萬要客氣一點。”金子原隻好去接電話,笑道:“客氣一點,可是那是要搶你位子的人。”楊露珠笑著低聲道:“接電話吧!專員,客氣一點!”金子原笑著,把聽筒接過。隻聽他說道:“我就是……不能來,因為接到兩封公事。……你不用等我……這裏有你的……。”楊露珠把手一伸,亂搖一陣,輕聲道:“不能說,不能說呀!”金子原含笑道:“也許明天能見著麵吧?見了麵再談。……什麼時候在家嗎?……好吧,我明天等你。”他也不管對方說完沒說完,就把耳機掛起來了。然後笑著對楊露珠道:“你現在變得越發大方了,要我盡管客氣一點。你要知道……。”楊露珠笑道:“沒有的話,沒有的話!”她學著金子原那一股子不肯承認有外遇的樣子,兩手扶著桌子用力向外推。引得滿屋子人都笑了。
次日九點鍾,金子原和楊露珠在屋裏閑坐,金子原道:“我真該打。這三天被陶花朝一耽誤,李香絮那一封信還沒有送給她,今天派人送給她吧。可是你雖然不說什麼,怕你心裏不好受吧?”楊露珠道:“沒有的話,過幾天我就正式是你的。”說著,正色道:“我的事,全依著你,你看應當哪一天我們同上天津?”金子原道:“哪一天都可以去。不過,我想等老二回了重慶,我們一點事沒有了,然後才去,心裏格外著實些。”楊露珠道:“這也可以。不過日子不要隔得太久,因為我……。”說到這裏,自己不願往下說,隻伏在金子原的桌子對麵,將衣襟上掛的自來水筆取下來,看著麵前有空白信紙,便順了過來,在上麵寫了“一個多月,一個多月”,寫了好幾處。金子原在對麵看著,問道:“什麼,你懷孕了?”楊露珠把自來水筆丟在一邊,兩手折了信紙,有氣無力地道:“這多糟糕!”金子原道:“你怎樣不早說?”楊露珠道:“早怎麼知道呀?這幾日才知道。”金子原笑道:“這事情,實在太好了。我向來沒有兒女,這一回有了兒女,你的天下,更坐穩了。”楊露珠笑道:“所以我說不怕。”金子原正想說出哪一天上天津,卻聽到皮鞋聲響,看時,卻是陶花朝、李香絮兩個人同來。楊露珠並不作聲,隻是抿嘴微笑。
二人走進外麵客廳,金子原走出來說道:“我算你二位今天該來了,尤其是陶小姐。”陶花朝道:“真的,昨晚上約專員,專員就不得空。”金子原含笑,讓兩個人脫下大衣,然後坐下。隻見這李香絮穿了一件嶄新的藍布長褂子,足下穿著一雙紫色皮鞋,宛然是一副學生樣子,便道:“李小姐,這份裝束很好。”李香絮不知道答複什麼,就向金子原一笑。這時,楊露珠出來了,見過了禮。她手上拿著一封信,笑道:“現在我們聘請李小姐當顧問,信在這裏。另外這個月薪水,我也拿來了。以後,每月在出納手上拿。”說著話時,她又從身上摸出一個紙包,同那封信一齊交給李香絮。李香絮長這麼大,不知錢是怎樣掙的,現在錢和信全拿在手上,自己卻在這裏疑心,錢是這樣容易掙的嗎?當然,這裏有些手續,陶花朝已經告訴她了。她立刻向金子原三鞠躬,口裏連說“謝謝”。金子原笑道:“這也用不著謝,以後見麵的日子多,看看誰謝誰吧?”楊露珠聽著,隻覺這位專員,又在李香絮身上打主意。本來金子原把顧問給二人充當,也是打主意之一。可是何必這樣忙呢?這位專員專是打金子、女子的主意,真是難以伺候。陶花朝也站起來,說道:“這話說得不錯,以後見麵的日子還長呢。”金子原道:“昨天我不是接到兩份公事嗎?這公事與陶小姐也有份,我拿給你看看。”說著,他走進房去,拿了一個扁扁的紙包出來,笑道:“小姐,你看看。”說著,就把紙包遞給陶花朝。她接過紙包來,上麵寫著陶小姐密啟。摸摸紙包的裏麵,硬幫幫的。自己便拿著紙包,走到沙發後麵去,趕快將紙包口子拆開。抽出東西來一看,原來是自己演話劇時候拍的。一張照片,這很不算什麼。不過裏麵還有一張小的,急忙也抽出來一看,這不由得自己臉上紅了一陣。這是她充當舞女的時候,在一家外國人開的照相館照的。當時自己雖然很勉強,但事後想起,管它那些,隻要掙到錢就得了。不想事隔兩三年,這照片依然存在。這多難為情!要是等專員說破,那就不好辦了。始而羞,繼而急,到後來就忍不住心中難過,幾顆眼淚,由眼角裏直落下來。但這是哭不得的,一哭大家都就知道了。這隻有賴,說這是別人假冒她做的。於是將兩張照片依然包好,掏出口袋裏手絹擦著眼淚。很久的時候,才恢複了本來麵目。於是手裏拿著紙包,慢慢的抽身轉來,望了金子原一笑。
這時金子原已和李香絮談了很久的話,陶花朝雖然對他一笑,但是眼角眉毛尖上,依然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氣,因道:“這種公事,看了就算了,不要再提它了。”陶花朝慢慢的走了過來,笑道:“這是以前那些不相幹的人造的謠,他們把我的小照……。”這以下的話不大好接,因為在相片上,也有把頭部割取下來,拚上別人一個身子,湊成另外一個人的。但是一來花朝不懂,二來真是花朝自己照的,所以她說是假的,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金子原笑道:“假的就假的吧,我把這封信給你,可以知道我取的是個什麼態度了。以後你還是充當顧問。”陶花朝向前走了兩步,向金子原深深的點個頭。金子原笑道:“坐下吧,在我這裏吃午飯。李小姐為人實在好,對人總是一笑,這真合了俗話說的甜蜜蜜的。”李香絮坐在對裏一張沙發上,旁邊是楊露珠;金子原坐在正中沙發上。她聽了這樣一說,笑著將身子一扭,靠著楊露珠這邊,對她說道:“我不會說話,楊小姐,我真是甜蜜蜜的嗎?”楊露珠雖是對金子原一味順從,可是心裏總是醋勁很大的。金子原對陶花朝前幾天也有一番迷戀,但現在似乎過去了,但是又來了一位李香絮,這該如何是好?自己盤算了一下,覺得對付李香絮,還是比較容易些,因笑道:“我倒有個辦法,覺得還好。李小姐就拜我們專員做兄長,自己算是個小妹妹吧。”李香絮還沒有答言,這裏金子原聽著,連忙站起來拍手道:“太妙了,太妙了!我要辦一桌酒席來慶祝這件事。”李香絮是她爸爸叫來聯絡的。楊小姐這樣一提,心裏默念,隻有拜幹爹幹媽的,哪裏聽到過拜幹哥哥的?可是金專員對此,很感到趣味。而且認一個專員當兄長,這當然是體麵事,就笑道:“這不敢當。”楊露珠笑道:“這何必說客氣話!專員,這個妹妹認定了。你要辦酒席,是哪一天?”金子原道:“這何必問哪一天,就是今天,你願意哪一家酒館子?”他說這話,就含笑望著李香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