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飯那幾年是小男孩最苦的日子,三寒九暑,歲歲年年,日日如是。那幾年大惡人的業務開拓了,因為倒賣業務敗退了,手底下漸漸積累了許多的資源,於是經營起了一個規模可觀的乞討團隊,最多的時候他所控製的行乞孩童會布滿市區一半的街區,走哪兒都是自己的人。然後不斷有小孩逃走,不斷有警察跟蹤,據點的倉皇轉移之中又不斷有小孩逃走,幾經波折之後,偌大的隊伍最後就剩下小男孩一個人了。
善業結善緣,孽業得惡報。大惡人數年行惡,又不斷惶惶奔波,終於得來一身絕症——食道癌和白血病。跟共產黨打遊擊,這是一個多麼自作孽的遊戲,不但天理不容,生理也不容。共產黨當年打遊擊的時候,好歹還有一個根據地呢,大惡人大概隻憑一腔革命情懷,逐步釋懷,放眼天下,全是根據地。可是實際上大惡人沒能占據共產黨任何一個山頭,放眼天下,仍然全是共產黨的根據地,所以隻能四處跑路。這絕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自取滅亡。
大惡人在許多年前,本是一個大好人的。在他年輕的時候,他本是一個遵紀守法樂善好施的良民,他以禮敬恭儉讓為道德標榜,向五講四美看齊,他安靜地守護著祖傳的幾畝老田,他自力更生,不拖累政府的小康進程,他沉默本分,不蔑視政府的機動能力……他還可以拾金不昧“他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裏邊”。他非常傳統,他又實在老實,老實的人,總會有老瓷實的人緣,這個年輕人又懂禮貌,又不會欺負鄉間鄰裏家的小孩子,而且農忙時刻,全村子隻有這麼一個機動人員,被大家隨叫隨到,一直叫到他自己家的農作物熟落一地或者莊稼錯過了節氣。所以當這個年輕人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他擁有了一整個村子的媒婆團隊。當別的年輕人還都在為娶不到媳婦而發愁的時候,他在一臉愁容地百裏挑一。然後這個年輕人做了一個他後悔了一輩子的決定——他挑了最漂亮的那一個。
如果他讀過書,那麼他一定看到過“娶妻娶德,納妾納色”這樣一句話,沒文化真可怕,這典型是沒文化惹的禍,這都可以拿出貢獻給天下所有的人民教師做反麵教材“理論指導實踐,讀書指導娶妻——學習事關人生大事”。如果他的家裏有一台電視機,那麼他一定看過流行熱播了無數版本無數遍的《倚天屠龍記》,那麼他一定聽到過張無忌那刻骨銘心的母訓:“天下漂亮的女人都是壞人”。這又典型是經濟不達標的後果。這可以拿出貢獻給天下所有的有情人做反麵教材,“沒錢就別談婚論嫁”。如果他出生在城鎮而不是一個小山村,那麼一定會接受到“晚婚晚育,少生優生”這樣深入人心和存折屬於政府而不是某個開明組織的政策,這又典型是“計劃生育”落實不到位的問題。這又可以拿出貢獻給天下政府機關領導做反麵教材,“大家要相信政府,最起碼要相信基本國策!”
總而言之就是,這個年輕人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和一個錯誤的地點,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漂亮女人總是會罵年輕人太過老實和迂腐,毫無心機和心無時機,每天都在想著舍己為人,品格高尚地幽默,而且又傳統保守,發財的事都不敢幹,又不懂情調和調情,怯懦優柔,毫無男人味又一身男人味,幹什麼事都擰巴,從來不追求改造主觀世界,從來都苛求改造客觀自己,鞋小了削腳,以腳合鞋響應社會和諧,衣服瘦了瘦身,以身合服致敬日本和服,每天都在製造非主流,隻恨不入流。每當男人又說道衣服瘦了又該瘦身的時候,漂亮女人總要不是時機地掏出一把貼身長約一尺的藏刀,懇請他與這個正常的世界做一個瘋狂的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