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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薛照自我介紹,蕭約下意識往他身上某個位置看去。

對方似乎察覺了他的冒犯,但因為困倦闔上了眼睛,沒有慍怒追究。

薛照坐一隻蒲團,背抵著供桌,雙臂環抱在胸前,偏頭睡著了。看起來毫無防備,毫無攻擊性、威脅性,可以任人為所欲為的樣子。

蕭約放輕腳步靠近,他手邊正好有刮取香料的小刀,雖然對方束了發,動作放緩些還是可以不驚醒他就割下一縷頭發。

烏黑亮滑的頭發。

他真的好香啊。

一股幽弱的香氣從薛照身上散發出來,淡就是濃,淺就是深,若有似無最能勾人。

蕭約都快動手了,心裏突突地跳——

自己這麼做會不會太變態了?

怎麼能趁人睡著去偷呢?

還是偷頭發。

況且,不是所有人的頭發都最適合用來做引子製香。也可能是別的,一滴汗或者一滴血……弄明白才好。

蕭約低頭看著薛照的手,少年人筋骨強勁有力,皮肉貼骨指節修長,白皙幹淨,沒沾一點髒汙。

薛照在梁國可是頂有名的人物。

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深得王上倚重。代秉筆之職,同時擁有閣臣和內官權限,兼具票擬批紅的資格。還提督緝事廠,被梁王特許監察百官,能將手伸進各衙門。做事雷利果斷,又敢下狠手,有數不清折磨人的招數,凡是被他拿住的人再沒有囫圇個脫身的。

經過幾次大案,文武官員無不忌憚,薛照可以說是權傾朝野的存在。

聽說這位呼風喚雨的權宦,出身也很是不凡,是梁王之異母妹章台郡主親生。郡主是前任梁王寵妃之女,若不是其一母同胞的兄長昭定世子短命,如今坐在梁王位子上的就是薛照的嫡親舅舅了——如今這個也算親舅舅,隻不過血緣更疏淡一些。

因為薛家十來年前犯了謀逆大罪,好像是和巫蠱有關,男丁幾乎被殺絕了,隻有薛照和其父薛桓因為章台郡主彌留之際的一點情分才得以活命。

不過,也隻是保住性命而已。

薛桓被派去守王室陵墓,薛照則自小入宮做了宦人。

雖然薛照被舅舅梁王器重,但到底是為奴作婢,又受千夫所指,落個跋扈狠毒的難聽名聲,這一輩子算是洗不幹淨了。

梁國都知道,薛照今年才十八歲,小小年紀就做盡了惡事。長得一副妖冶相貌,活脫脫妖精臉麵惡鬼心腸。

薛照,字觀應,殺了人還能安安穩穩睡在觀音座下。

蕭約猜到他來曆不一般,沒想到這樣不好惹。但還沒得到應承,又實在舍不得那點勾人的冷香,隻能硬著頭皮繼續糾纏下去。

蕭約坐回原位,他整夜都忙著調配寺裏用的熏香,僵著脖子沒轉身看一眼。

雪中春信燃了小半個時辰就熄了,沒有再續上,但餘味在大殿裏盤桓。

快天亮的時候,所有的香氣終於隨著夜色一同寂滅。蕭約動了動僵硬的肩頸,轉頭一看,薛照已經不在了,不知他是什麼時候睡醒離開的。

眯了一刻多鍾,蕭約和監寺交接了配好的熏香,又在大殿裏進奉了今日的第一炷香。

雙手秉香貼在眉心,深深幾拜然後把香插進香爐裏。

蕭約想起昨夜薛照說的話,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會相信神佛。

為什麼不呢,但凡心之所願可能實現,再渺茫不切實際的嚐試也要去做,再大的代價也願意舍。

蕭約上香完畢,轉身出了寺門。他並不怕跟丟了薛照,畢竟有張老漢的壺在,薛照這幾天是不會離開拂雲寺太遠的。

十五這日來上香的人多,蕭約對拂雲寺很熟悉,所以沒從正門出去下山,而是從後門走,即使這樣還是和人撞了個滿懷。

“抱歉抱歉,在下實在是莽撞,有沒有傷著公子?”一雙手扶住了蕭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