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定了主意。就算冒著撞擊的危險,他也要降落,不管是什麼地方。但是至少要避開山峰,他發出了唯一的那枚照明彈。它旋轉著向下麵跌落,拋射出一股詭異的光芒,給他送上了短暫的光亮,照亮了一片平原,落在上麵熄滅了:這裏是大海。

他的腦海裏疾馳這樣的想法:“完了。即便風力修正40度,也還是偏離了航向。風力太大。陸地在哪裏啊?”

他內切飛行,朝向西方:“沒有了照明彈,我就死定了。”他想:“唉,這種事早晚都會發生的。”身後的這個夥伴……“他肯定把天線收起來了。”但飛行員已經不再怪他。現在,隻要他鬆開兩手,他們兩個人的生命就會灰飛煙滅,像一顆虛無的塵埃。他的手中,握著自己和夥伴兩顆跳動的心啊!現在,他突然對自己的雙手充滿了恐懼。

他使出雙倍的力氣抓緊操縱杆,強硬地回擊著撞錘般的衝擊,否則,操縱杆就會被撞成兩截。他仍舊苦苦地堅持著。但雙手因為用力已經麻木了,他甚至感覺不到它們;他想活動一下手指,讓它們恢複知覺,卻連自己都弄不清手指還聽不聽他的話。他的胳膊也像是沒長在自己身上,而是變成了奇怪的、續接的肢體——綿軟無力,甚至感覺不到它們的抖動。“我必須死死地想著,我必須死死地認定,我抓得很穩。”他不知道這種意念能否傳遞到他的手上;他感到肩膀上一陣疼痛,這才明白操縱杆在震顫。“我就要握不住它了,”他想著,“我的手就要鬆開了……”他內心僅存的這個想法讓他感到無比恐懼,因為他覺得自己的雙手似乎向自己臆想的那股神秘力量屈服了,正在黑暗中慢慢地張開,慢慢地放開了它們對命運決定性的控製。

要是能再堅持一會兒,再撞撞運氣該有多好啊!因為外界的宿命論並不存在,真正起作用的還是內在的宿命論:有時候,人們會以為一個人很容易就會被擊倒,那麼失誤就會像旋風一樣把你吞沒。

此時此刻,暴風雨卻在他的頭頂散開了,透過一條縫隙,他瞥到了幾點星光,就像透過漁網的網眼看到了致命的釣餌在閃閃放光。他感覺到那是一個陷阱:曾經有人看見洞裏有三顆星,他就朝著它們飛上去,他就再也沒有回來,他緊緊地咬住了星星……

但是,他對光明卻如此渴望,他開始向上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