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件大難事的嚴峻考驗(1 / 3)

1、與前任密談

周日早上,田曉堂一起床,就給他的前任,也就是現任勝婁縣委書記李廷風打電話,表示想過去登門拜訪。

李廷風朗聲笑道:“你上午過來呀?可我已在回戊兆的路上了。這樣吧,今天我們倆就在戊兆見個麵,改天再歡迎你來勝婁指導工作!”

田曉堂說:“那也行。中午我叫幾個你的老部下、老同事,一起陪陪你。”

李廷風卻說:“我今天過來,是有點私事要辦,不想拋頭露麵,也不想驚動大家,包括你。可你既然聯係了我,我中午就和你見個麵,吃個飯。不要叫任何人,就我們倆。你隻怕是想跟我私下作些交流,人多了就沒法談了。吃飯的地方最好偏僻一些,不然碰上熟人,就難得清靜了。”

李廷風的想法,田曉堂很讚同,就說:“好吧,我依你的。我對戊兆還不熟,餐館幹脆由你定。”

到了11點半鍾,李廷風已定好餐館,田曉堂便乘的士趕過去。他沒想到,開車的竟然是那天晚上碰見的壯漢司機劉萬峰。

劉萬峰邊開車邊又提起的士司機被害案,不禁破口罵起來:“案子還是老樣子,縣公安局那幫穿虎皮的,都他媽的是飯桶!你是縣政府的人,你得跟縣領導說說,把縣公安局那幫飯桶換下來,不然這個案子永遠也破不了。”

田曉堂默默地聽著,心裏很不是滋味,卻隻能空洞地勸道:“縣委、縣政府不會坐視不管,這個案子遲早會破的。”

李廷風選定的王二小餐館在城鄉結合部,門麵很小,極不起眼。李廷風把田曉堂帶進小包間,說:“你莫看這裏條件差,做的農家菜味道卻特別好。我以前每次下鄉回來,就跑到這兒來吃飯,菜好吃,價錢便宜,又沒人打擾。我這個人,不怎麼看重形式,隻在乎內容。我已讓司機和秘書在外麵吃,我們倆關上門說話,也方便一些。”

菜很快端上來了,一個清燉土雞火鍋,一碗紅燒刁子魚,一盤涼拌紅菜苔,屋子裏頓時芳香四溢,田曉堂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兩人也沒喝酒,邊吃邊談。田曉堂知道,李廷風作為前任縣長,掌握的很多情況對他這個新任的代縣長都會大有用處,可今天見麵的時間畢竟有限,再說有些隱情李廷風也不一定願意講出來,所以他決定隻打聽一兩件不太敏感的事情。田曉堂沒有開門見山,而是先問起李廷風在勝婁那邊開展工作的情況。說著說著,就講到了高速公路。田曉堂笑道:“聽說李書記上任伊始就在搞大動作,想上海勝高速公路?”

李廷風說:“你大概是聽甘露說的吧?目前這個項目正在爭取,我估計問題不大了。”

田曉堂心裏不由得一動。

見氣氛差不多了,田曉堂才說:“我想向李書記打聽點事情。”

李廷風似乎早有思想準備,放下筷子道:“你說吧。隻要是我曉得的,決不對你隱瞞。”

田曉堂沉吟片刻,說:“我記得你在這邊做縣長時,淡漢同和你配合得不錯。我以前協調服務娜美寧時,跟淡漢同接觸過很多次,覺得他這個人處事果斷,作風紮實,對他印象很好。我也認為,我和他其實有許多共同點,成為同事後應該能夠融洽相處。哪想到了戊兆後,感覺他就像變了一個人,對我這個代縣長不冷不熱的,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很擔心,如果連他這個常務副縣長都不抬我的樁,我的工作將很難做呀。”

李廷風淡淡地笑著,說:“這幾年來,漢同一直很支持我,我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漢同這人很耿直,沒有多少城府,他心裏有什麼情緒,都會流露在臉上。他對你有意見,你想讓他向你露個笑臉都難。但隻要消除了誤會和隔閡,他馬上便會轉變態度,就像過去的矛盾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田曉堂靜靜地聽著,等待李廷風作好鋪墊後,再往深處說。

李廷風停頓片刻,繼續道:“你大概並不清楚,在你之前,圍繞戊兆縣長這個職位,有過異常激烈的爭奪。在縣裏,除了尹笑傑之外,資格最老的就是漢同了。尹笑傑年紀偏大,想上位當縣長已不現實。這樣一來,漢同就是縣長的不二人選。他一直被庹毅壓著,這些年錯失了很多提升機會。這一次,他想奮力搏一搏。再不爭取,今後年紀一大,機會就更少了。可是,庹毅壓根兒就沒有考慮漢同,隻想把湯遠輝提上來。漢同氣不過,不得不跑到上麵找關係,七彎八拐地打招呼打到毛書記那裏。毛書記了解情況後,也傾向於提漢同當縣長。庹毅卻仍然橫加阻撓,堅持認為漢同不適合做縣長。毛書記惱火了,要求在全縣科級以上幹部中開展民主推薦,誰的推薦票最多,誰就做縣長候選人。後來一推薦,漢同的票數遙遙領先於湯遠輝,這樣漢同就把湯遠輝打敗了,也讓庹毅失算了。”

田曉堂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還會有這麼些複雜的隱情。

李廷風接著說:“漢同滿以為自己票數最多,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哪想半路上又殺出程咬金來,這個程咬金不是別人,就是你田曉堂啊。漢同聽別人說,你很看好戊兆縣長的位子,纏著甘市長不放,一心想當這個縣長,甘市長沒辦法,隻好跟毛書記做工作,最後毛書記作出了妥協。眼看著板上釘釘的事情居然黃了,漢同哪裏咽得下這口氣?他認為他的縣長位子是被你橫刀奪愛,硬生生地搶走的,所以才對你滿肚子怨氣。這大概就是他現在不願配合你的原因吧。”

田曉堂苦笑道:“真是人言可畏啊。我會看好戊兆縣長的位子?我早就知道庹毅書記這個人不好打交道,在戊兆做縣長就像受氣媳婦,我才不看好這個差事呢。我纏著市領導非要當這個縣長?這更是冤枉我了。我從來沒主動要求下縣市,讓我來戊兆工作,是市領導先提出來的。淡漢同做了這麼多年的副職,也早該提拔重用了。他心裏有氣,我可以理解。但是他衝著我撒氣,就沒有什麼道理了。”

李廷風無聲地笑了笑,說:“我去勝婁之前,曾勸過他。現在看來,他心裏的疙瘩還沒有解開呀。這樣吧,下午我來約他,再好好地勸一勸他。然後,你們兩人坐下來,開誠布公地談一談,談透了,談開了,也就沒事了。漢同這家夥,我還是很了解的。”

田曉堂忙說:“李書記若能再做一下他的工作,那真是太好不過了。我看除了李書記,別人的話他也聽不進去。”

李廷風說:“我知道,漢同對你相當重要。在戊兆當前複雜的環境下,沒有他的支持,你的工作肯定更加難做。所以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一定盡力幫你。”

田曉堂連忙表示感謝,然後話鋒一轉,談起王岩東來。他說:“王岩東這人是怎麼回事?還在華世達做縣長時,他就是縣政府辦主任。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縣政府辦主任。你以前就沒有想過給他挪挪位子?”

李廷風輕輕歎了口氣,說:“要說王岩東,那真是一言難盡。我在戊兆做了幾年縣長,最愧疚的,就是沒有安排好他。”

田曉堂有些驚訝地望著李廷風,等待他的下文。

李廷風往下道:“王岩東之所以好些年沒有一點變動,最根本的問題,是他得罪了庹毅,而且得罪得不輕。本來,華世達和我在擔任縣長期間,跟庹毅都合不來,王岩東作為縣政府辦主任夾在中間,又不得不聽命於縣長,庹毅恨物及烏,自然不會喜歡他。如果隻是這樣,庹毅還不至於將王岩東打入冷宮。導致他被庹毅忌恨的直接原因,是他曾兩次冒犯過庹毅。第一次冒犯還是在華世達做縣長時期,由我引進的樂益玻璃項目舉辦開工儀式,整個活動由縣政府辦統籌,王岩東具體負責。本來準備得很周全,不想活動那天突然飄下一陣小雨,庹毅走上臨時搭建的露天主席台時,不小心腳下一滑,當眾摔了一跤。庹毅覺得很晦氣,很沒麵子,就遷怒於籌備會務的王岩東。王岩東雖然滿腹委屈,卻還是連忙賠不是,可庹毅並不肯原諒他。後來,華世達想安排王岩東去一個大局擔任局長,跟庹毅商量,庹毅死活不同意。再後來,我做了縣長,有一次見空出了一個副縣級調研員的名額,心想王岩東在縣政府辦忠心耿耿地幹了這麼多年,個人資曆也很老了,再說摔跤的事過去了那麼久,庹毅也該淡忘了,便建議將王岩東提拔為副縣級調研員,不想庹毅根本就不表態。我這才明白,那件事庹毅並沒有忘,一直還記得牢牢的。更不幸的是,一年前,王岩東無意中又冒犯了庹毅一次。當時也是縣政府辦籌備一次大會,本來庹毅是要參加的,不想會前突然接到一個通知,說當時的副市長韓玄德要來調研,庹毅便決定去陪韓市長,這邊的會由我主持召開。可在大會快開始時,市政府辦又來電話,說韓市長因急事來不成戊兆了,庹毅便決定還是參會,隻是他沒有讓秘書提前將這一改變告訴我,或是告訴大會的籌備者王岩東。王岩東滿以為他不會到會了,根本就沒有準備他的桌牌。等他一臉威嚴地跨進會場,走向主席台時,才發現台上沒有安排他的座位,臉色頓時大變。會後,庹毅狠狠地訓了王岩東一通,王岩東雖然倍感委屈,無奈胳膊扭不過大腿,隻能拚命忍著。有了這兩次冒犯,王岩東在庹毅那裏再也休想翻身了。前不久,我得知自己有可能調走,就想在臨走之前,把王岩東弄到縣交通局去,縣交通局的老局長已經到齡了,這樣對王岩東多少還有個交代。可我好話說了一籮筐,庹毅就是不肯點一下頭。”

田曉堂恍然大悟,難怪那天晚上王岩東提起占永軍調任交通局長時,臉色會變得那麼難看呢。

李廷風又道:“我這麼一介紹,你就明白了。王岩東一直不能挪窩,並不是他本人有什麼問題。我覺得這個人挺能幹,值得充分信任,不必擔心他跟你離心離德。”

田曉堂點頭說:“我跟王岩東隻接觸了幾天,感覺相當好。哎,他跟幾位副縣長關係如何?”

李廷風說:“他跟漢同原先相處還是很融洽,很愉快的,後來因為漢同對縣政府辦的工作經費卡得緊,王岩東幾次請求漢同追加經費,漢同都沒有答應,兩人便產生了一點小矛盾。不過,這個矛盾還不至於影響到工作。他跟湯遠輝以前都在莫湖鄉工作過,當時他還是湯遠輝的直接領導,他是鄉黨辦主任,湯遠輝是副主任,後來湯遠輝攀上了庹毅,一路扶搖直上,他卻好多年原地踏步,兩人的懸殊便越拉越大,他又有些看不慣湯遠輝的作派,就很少與湯遠輝來往了。不過,湯遠輝對他這位昔日的領導,如今的下級在表麵上還是相當尊重,說話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

田曉堂哦了一聲,沉默半晌,又說:“我發覺王岩東對研究室的小鄭挺欣賞的,一個勁地推薦小鄭做我的秘書。”

李廷風說:“鄭祥成這個年輕人是很優秀。”頓了頓,終於還是說穿了:“還有個情況,我得告訴你,小鄭是王岩東一個老同學的親外甥。”

田曉堂一下子愣住了。

李廷風展眉一笑道:“其實呢,也沒什麼。就是沒有那層關係,王岩東也會推薦小鄭。因為按照慣例,你不會用我用過的秘書小馬,剩下的選擇也就隻有小鄭了。王岩東這人,有點兒小私心,但在大節上沒有問題,你可以放心使用。”

與李廷風分手後,田曉堂感覺這頓飯真是太值了。對淡漢同和王岩東,他心裏總算有了點數。摸清淡漢同、王岩東的底細,當前對他來說,雖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卻是最為緊迫的事情。有了這個基礎,他就可以展開下一步行動了。隻有盡快與淡漢同、王岩東建立一種更親密的關係,使他倆真正成為自己的左臂右膀,成為身邊信得過、靠得住的人,他才有信心去應對戊兆複雜的局勢和各種壓力。沒有淡漢同、王岩東的鼎力支持,他隻是光杆司令一個。眼下,爭取淡漢同、王岩東,確實是當務之急。

田曉堂不免有些感慨,爭取上級的支持固然重要,而爭取下級的支持也同樣不可小視。沒有上級的支持,你爬不上某個位子。而沒有下級的支持,你就坐不穩那個位子。

下午,田曉堂來到孟家渡,見到了姚開新和黃鶯。

姚開新一開口就說:“我從廣東一回來,就聽說曉堂兄弟做了戊兆縣長。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請你吃頓飯,祝賀你高升,沒想到你就送上門來了。你來得正好,晚上就在我這兒品嚐江鯰魚,保證比酒店的魚香百倍!”

田曉堂笑道:“你不是不敢吃赭江裏的江鯰魚了嗎?”

姚開新嘿嘿一笑,說:“那是以前偷偷排汙的時候。現在娜美寧停了產,江裏沒什麼汙染,江鯰魚又可以放心吃了。”

田曉堂朝四周看了看,問:“範教授呢?”

黃鶯在一旁回答:“他回省城去了,說是回去查閱文獻資料。”

姚開新一邊搖頭一邊歎氣,說:“範老頭兒在這裏吃了大苦,受了大罪,可惜效果不佳,至今也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突破。我看他隻怕已黔驢技窮,指望不上了。如果讓他繼續研究下去,又得往裏大把扔錢,到頭來這錢多半還是打水漂。而且,他已60多歲了,身體越來越差,我擔心他成果還沒研究出來,就累倒在這裏了。那樣我的麻煩可就大了!”

田曉堂默然良久,才說:“你有別的打算嗎?”

姚開新說:“我真不想再把寶押在老頭兒身上了,我實在耗不起。這次跑了幾個地方,我有了一個新想法,就是改變娜美寧的產品結構,變原材料初加工為半成品精加工。這樣一來,治汙的難度就大大降低了,而且有成熟的治汙技術,花1000多萬購一套國內治汙設施,就能有效解決治汙問題。隻是產品結構這麼一調整,現有許多設備都用不上了,而且利稅會大幅度減少。”

田曉堂愣了愣,問道:“你已決定啦?”

姚開新輕輕搖了搖頭,說:“我很猶豫,一直拿不定主意。”

田曉堂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倉促作出這個決定。範教授那邊,我覺得還沒有到蓋棺論定的時候。這樣吧,等他回到孟家渡,我再跟他深入交換一下意見。摸準他的態度後,我們再來商量對策。”

姚開新一臉無奈地說:“好吧。”

黃鶯這時卻說:“我跟開新的看法有所不同,我覺得範教授做研究這麼投入,這麼認真,成功的希望還是很大的。說不定再往前多走兩步,難關就一舉突破了。”

姚開新譏笑道:“我的姑奶奶,你也太樂觀了。你要知道,這是一道世界性的科研難題,如果難度沒那麼大,隻怕早就攻克了,哪會給範老頭兒留著啊!”

黃鶯打電話叫來王小磊,王小磊看見田曉堂,忙打了聲招呼,然後問黃鶯有什麼吩咐。黃鶯讓他通知食堂準備一桌晚餐,王小磊響亮地答應一聲,就一陣風去了。

望著王小磊遠去的背影,田曉堂問:“小磊在這兒幹得怎麼樣?”

黃鶯笑道:“小磊很不錯,既機靈,又勤快。他不光開車,公司有許多事情,我都會交給他去辦。”

田曉堂聽了,心頭不禁一動,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2、被將了一軍

當晚,田曉堂從孟家渡剛回到縣政府,就接到李廷風的電話。

李廷風說:“我跟漢同長談了兩個小時,效果還不錯,我的話他應該都入耳了。你跟他多溝通溝通吧,我相信他會有改變的。”

田曉堂忙道謝:“感謝李書記!麻煩你了!”

李廷風笑道:“這話就見外了。你是我的後任,我有責任幫你。再說,我一直覺得我和你,還有漢同都屬於同一類人,我們理應惺惺相惜,相互照應。漢同跟你鬧別扭,我是看不下去的,一定得勸住他!”

田曉堂放下手機,沒過上兩分鍾,王岩東就敲門進來了。

說過幾件小事,王岩東拋出正題:“田縣長,我想向您彙報一下政府辦的運轉情況,特別是當前存在的困難。”

田曉堂看著王岩東,和氣地笑道:“你說吧。我才來了幾天,就已感覺到政府辦是個不錯的團隊。你們有什麼困難,應該優先解決。你不要有顧慮,想說什麼就直接道來。”他已摸清了王岩東的底細,又有意要爭取王岩東,話就說得很體貼。

王岩東沒想到田曉堂的態度竟然這麼好,一時便有些感動,忙說:“田縣長這麼關心政府辦,我這個牽頭的很受鼓舞啊。”接著,王岩東便一五一十地彙起報來。田曉堂耐心地聽王岩東談了半個小時,當王岩東談到政府辦每年有經費缺口20萬需要自籌時,他露出了驚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