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1 / 2)

宣老板當夜乘車離開了上海,翌日清晨在大江旁邊的一個小火車站下了車。他簡單地吃了一些早點,換乘帆船,橫穿湖麵。向著隱在黛色中的蒼茫大山進發。

宣老板獨立船頭,望著冉冉升起的一輪紅日,湖麵上灑滿了斑斕的金光。晨風徐來,吹皺了滿湖的春水,頓時,這麵平靜的金鏡碎成萬片,化做粼粼的波光、金點,裝扮得湖麵越發的好看。稍頃,伴隨著船工號子聲,這麵破碎的金鏡中又漂來點點白帆,逆光憑眺,格外奇觀。宣老板觸景生情,感歎不已,似乎覺得自己從人事紛爭的沉沉之夜,來到了朗朗晴天的世外桃源。

宣老板對兒年來的工作是沾沽自喜的,每當想起那不平靜的日日夜夜,保衛著黨中央的安全,總認為自己算得上是屈指可數的英雄!然而,得到的結果又是什麼呢?功勞歸於他人,錯誤自己有份,一頂頂“盲動”、“蠻幹”、“違背白區工作準則”……的帽子壓在頭上。接著,他又想到了未婚妻趙阿妹。一年多以來,他始終難以理解組織上所做的決定,為什麼要把趙阿妹調離自己的身旁?又為什麼非要把她送到南京敵人的心髒去工作……不時,他又想起了永遠不能再見的李頤芳。他認真地回憶了和她的所有交往,仔細地檢查了交給她的一切工作,沒有發現任何的紙漏,是一個合格的交通員。他自思自問:難道李頤芳果真是叛徒?若是,為何自己還能如此的安然無恙?

常言說得好:一個人從自我感覺出發看待世界,他隻能看到符合他意願的事情。至於世界上所存在的洋洋大觀的一切,他是視而不見的,甚至都不承認其它的存在。宣老板就是這樣一個從自我感覺出發看待世界的人。他看不出社會中錯綜複雜的各個側麵,他感覺不到自己一直處在敵人的控製之下。尤其當他想到昨天晚上的所謂驚險出走,再看看自己置身於這無比秀麗的湖光山色之中,第一感覺是一出好笑的滑稽劇;第二他認為這是沈傑施用的調虎離山之計;第三他認為這是沈傑打擊、排擠他宣某的繼續!為此,他慶幸地暗自說:我總算不在你沈某的手下供職了,蘇區真槍真刀的戰鬥生活,才是我宣某大顯身手,施展本領的戰場……

湖麵上傳來了“突,突……”的馬達聲。宣老板循聲翹首遠望,一艘載客的小汽艇在左前方的湖麵上行駛著。甲板上站著一些旅客,在欣賞這水鄉的春光,其中有一位穿著旗袍的女人引起了宣老板的注目,可惜的是隻能看見這個女人的背影。但這背影的線條,卻有著相當的魅力。

天過午時,小船靠了岸。碼頭上站著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國民黨大兵,大聲地喊著,隨意地檢查著上下船的客人。

宣老板有著長期在白區工作的經驗,自認為過這種水鄉小站不會費吹灰之力便混過去了。下船以前,他就從船工的口中得知,這兒是通向山區紅軍防地的必經之路,敵人借盤查共產黨、紅軍為名,勒索、坑害老百姓,所以,他更不把這些貪錢的大兵放在眼裏。於是起身先整了整頭上那頂半新不舊的法蘭西小帽,用手撣了撣比較陳舊的西服,左手拿著一根文明手杖,右手提著一隻破皮箱,大搖大擺地走上了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