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鄭文惠,駱辛與寧雪,經曆和遭遇都很像。”方齡意味深長地打量周時好,“說真的,你難道從來沒像駱辛愛上寧雪那樣喜歡過鄭文惠嗎?”
“別胡說八道,問點有用的成嗎?”周時好有意回避問題,拿出二皮臉的語氣緩解尷尬道,“你要說一點沒有,也不現實,但那種喜歡就好像我喜歡神雕俠侶中的小龍女,喜歡港台片裏的王祖賢,喜歡李小冉,喜歡迪力熱紮一樣,遙不可及。”
“迪力熱紮是誰?”方齡皺著眉頭問。
“一個新疆女演員,長得特漂亮。”周時好像煞有介事地說。
方齡愣了下,隨即啞然失笑,調侃道:“周時好,我發現你這人特虛偽,都快40歲的人了還總標榜自己很年輕,假裝很了解年輕人的事,刻意跟年輕人混在一起。我告訴你吧,據我所知,演藝圈裏確實有幾個很出色的新疆女演員,但是人家一個叫迪麗熱巴,還有一個叫古力娜紮,我不管您老喜歡的是哪一個,都要把人家的名字記準了,別再出去給我丟人現眼,成不?”
“我都喜歡不行啊?”周時好不在意被揶揄,厚著臉皮說。
“行,都給你了,走了。”方齡揚揚手,起身道別。
“慢走,不送。”周時好欠身意思了一下,然後又坐回椅子上。瞬間,他不自覺地長舒一口氣,緊繃多年的那根神經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他與鄭文惠之間的故事,不再是他一個人的秘密,他也不必再孤身追蹤真相了。可以說,方齡的調查進階到現在這個階段,她才正式有資格做周時好的隊友,否則哪怕讓案件永無真相,周時好也絕不會將鄭文惠出軌懷孕墮胎的醜聞透露給任何人,就連駱辛也一樣。
與方齡冰釋前嫌,周時好心裏釋然許多,但未承想鬱悶的事情很快到來。
周時好顯然低估了網絡世界的瞬息萬變,信息迭代的速度也大大超出他的想象,反轉更是無處不在。僅僅過了一夜,網絡上突然冒出不計其數有關孫雅潔負麵消息的帖子。從微信公眾號,到國內最熱門的社交網絡平台,再到城市論壇,以及短視頻分享平台,呈爆炸式噴湧而出。與此同時,陳卓粉絲與營銷號一唱一和,大放厥詞、胡編亂造,謠言鋪天蓋地,遍布網絡。並且,先前有一些聲討陳卓的帖子,也莫名其妙地遭刪除。最離譜的是,一些網絡水軍夥同陳卓粉絲,竟然潮水般湧進孫雅潔的個人主頁留言,瘋狂詛咒謾罵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在各種抹黑手段的夾擊下,輿論方向逐漸被扭轉,朝著有利於陳卓團夥的一方發酵。於是,加害者搖身一變成為有著萬般委屈的受害者,受害者則被塑造成一個水性楊花、風流成性,甚至為了上位不惜把自己喝死了的放蕩女主播。至此,一個剛剛踏入社會,即將翻開人生嶄新一頁的妙齡少女,就這樣被瘋狂的網絡世界踐踏掉最後的尊嚴,榨幹最後一絲剩餘價值。黑白完全顛倒,真相和公理被資本裹挾,而粉絲們卻因此維持鞏固了對偶像的信仰,接單接到手軟的營銷號因此賺得盆滿缽滿,平台更是既賺了人氣,又賺了流量,而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陳卓團夥,則很可能從迷奸案上全身而退,頂多是賠家屬點錢而已。
經曆了這一幕,周時好終於能夠設身處地理解那些潛在的受害者為什麼不肯站出來指證陳卓的苦衷了,正常人沒人能受得了這樣的攻擊。但這也從側麵印證了駱辛的判斷,這個陳卓背後一定有公關公司在幫他,而他們使用的手法,就是所謂“受害者有罪論”,通過詆毀受害者的道德水準,來洗白陳卓團夥。並且,操盤手法如此駕輕就熟,一出手便事半功倍,肯定不是第一次這樣操作,也再次表明受害者絕不止孫雅潔一個。
還有這幾天,來自社會各個層麵的請托說情電話絡繹不絕,也讓局領導感受到空前的壓力。畢竟天尚集團是在本地成長起來的實力民營企業,納稅大戶,在本市投資廣泛,對促進本市的經濟增長以及帶動就業都有很大貢獻。市裏麵肯定不太願意得罪這樣的企業,遂明裏暗裏跟市局打招呼,讓警方酌情盡力促成案件雙方當事人和解,盡快了結案件。
網上輿論發酵了幾天,周時好有些坐不住了,把大家召集起來開了個階段總結會。就目前的形勢來看,輿論走向已經完全失控,而且留給偵辦取證的時間並不多了,好在孫雅潔父親暫時還能頂住壓力,拒絕調解,堅持不撤案,案子便仍有由頭繼續調查下去。不過指望線上冒出指證者的希望越來越小,接下來應該要多花些精力在線下尋找證據。
回檔案科的路上,駱辛麵無表情,始終一言不發,車裏安靜得讓人很不自在。葉小秋隻好一邊開車,一邊在心裏瞎琢磨。她有些擔心,案子會不了了之,開會時她看得出周時好很為難,肯定是局領導找他通過氣了。不過這對受害者孫雅潔來說,真是太不公平了,有權有勢就能夠任意踐踏生命和法律嗎?富二代奸淫擄掠,引導全網欺負一個弱女子,反過來竟以受害者的姿態自居,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幾乎從不說髒話的葉小秋,越想越氣,忍不住在心裏暗暗罵了句娘。
直到回到檔案科的隔斷屋裏,駱辛仍默不作聲,而且就這樣呆呆地坐了一天,搞得葉小秋更加憋屈,她很少看到駱辛這麼束手無策的樣子。到了下班時間,隔斷屋中仍未有動靜,葉小秋隻能耐著性子陪著,不過坐的時間長了有些犯困,便趴在桌上打起盹來。等到葉小秋再睜開眼睛時,她迷迷糊糊瞅了眼牆上的掛鍾,嚇了一大跳,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她尋思著“臭螳螂”是不是把自己扔下走了,不過看隔斷屋裏的燈還亮著,正想起身過去一探究竟,便見駱辛推開玻璃門走出來。
駱辛徑直走到葉小秋工位前,語氣淡淡地問:“你家裏還有沒有別的車,比較低調的那種?”
“有啊,我爸以前開的那輛比亞迪,黑色,老款的,現在大街上很少見了,在我家小區地下停車場停著。”葉小秋揉著眼睛,愣愣地說,“你要幹啥用?”
“先前的案子,做現場模擬時用的車牌號碼貼還在嗎?”駱辛不答反問道。
“還有好多呢,都在我車上。”葉小秋一臉莫名其妙,緊著鼻子說,“這麼晚了,你到底要幹啥?”
“就應該這麼晚。”駱辛賣著關子說,“走,帶上號碼貼,先去你家換車。”
駱辛說完,扭頭先往門外走,葉小秋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也隻能由著他的性子,拿起放在桌上的背包跟了出去。上車,離開市局大院,到葉小秋家地下停車場把比亞迪開出來。沒走多遠,駱辛示意葉小秋靠邊停車,然後兩人下車,用號碼貼把汽車原來的號牌遮蓋掉,接著駱辛又在街邊花壇旁轉了轉,撿了一塊大磚頭帶回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