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咬住唇,像是某根硬拽著的弦,在他的聲音裏突然崩斷,眼淚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湧出來,倏然落下。
“淩亦風,你是混蛋!”一瞬間,泣不成聲。
她揚手,捶上他的胸膛,力道很重,似乎想要發泄憋了許久的惶惑與不安。捏緊的拳頭,指甲緊緊貼在肉上,疼得鑽心。
她咬牙切齒地罵完打完,突然垂下頭,伏在他胸前哭泣。
捶在胸口的氣力真的很大,淩亦風下意識地蹙著眉,身體卻不閃躲。那個一直以來極少掉淚的女人,此刻像個孩子般,無聲抽泣,單薄的肩膀聳動,仿佛脆弱不堪。
早預料可能會有這麼一天,隻是沒想到偏偏是在他臨行之前,24個小時都不到。
亞麻襯衣的領口已經被揉得不成形狀,他抬手,觸到她的手背,那雙手還帶著些許潮濕的冰涼。
手指繼續下滑,撩開單薄線衫的袖口,摸到同樣有些失溫的手臂,他不自覺地貼上去,掌心溫熱,他問:“良辰,你冷麼?”
可是良辰隻是兀自垂頭,置若罔聞,眼淚已經將他胸前的衣料洇濕了一小塊。
他微微低下頭,嘴唇碰到她同樣冰涼的耳廓,輕輕笑了笑,“不會死的,幹嘛這麼傷心?”
那個字從他口裏說出來,仿佛十分的輕鬆,良辰的身體卻不易察覺地一抖,默然了良久,才終於緩緩抬起臉來。
因為淚水的緣故,一雙眼睛更顯得漆黑透亮,她直視他,突然露出奇怪的眼神,好像正麵對著一個令自己感到陌生的人。
淩亦風漸漸收了唇醬起的細小弧度,不禁去握她的手。
她不掙,手指鬆開他的衣領,任他一點一點用力,直至兩人的掌心緊緊貼近。這期間,她隻是看著他,眼角猶有淚痕,表情卻不知何時早已鎮定下來,一言不發,沉默得近乎冰冷。
“良辰……”淩亦風動了動唇,終於有些不安。
她突然冷冷一笑,嘴角抽動,“不帶你這麼欺負人的,淩亦風。”漂亮的眉毛挑起來,因為隱忍的怒意,呼吸顯得沉重,“你當自己是什麼人?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麼?”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伴侶,是今後幾十年都要相處下去的人,高興可以一起分享,而痛苦……也可以共同分擔。”她咬了咬唇,眸光閃動,“你說讓我相信你,你要我什麼都不用擔心,隻要全心全意信你就好。可是,這又是什麼?”她將目光撇向剛才在混亂中被棄之於地的藥瓶。
純白的顏色落在深色的地板上,格外觸目。
握著她的那雙手不禁一緊。
她回過視犀仍舊看著他:“這麼大的事,究竟你打算什麼時候再告訴我?又或者……你從來就沒想過要坦白?”
忽然,她感到一陣失望。
在和程今談完之後,在乘車來這裏的路上,她的心一直是亂的,幾乎沒有辦法去思考。如今,她發泄過了,打過也哭過,而淩亦風還是這麼真真實實地站在麵前,她才像突然從迷惘空洞的世界裏跳出來,理智一點一點地恢複過來。
她說:“……淩亦風,你這樣,讓我還怎麼信你?”
長而密的睫毛下,惶惶不安的神情從眼底閃過,被他握住的手指仍舊冷得輕顫。他說“不會死的”,語調是那樣的輕鬆,削薄的唇邊甚至還帶著一絲極淡的笑意。
可是,她卻因此而更加害怕。
倘若,這又是一個謊言,那該怎麼辦?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始終不肯給她她想要的天長地久。
那一晚,也是在這間屋子裏,他的掙紮猶豫和為難,一瞬間統統浮現了出來,清晰得甚至完全勝過了當天的感受。那時候,她還不明白,麵對她的追問,他為什麼會若有若無地苦笑;她也不知道,當他緊抱著她許諾一個白頭到老時,有多麼艱難。
“……其實,一直都是我自私。”低涼的聲音在空曠的室內蕩開,那雙原本與她十指交纏的手,漸漸鬆開,淩亦風在她的注視下淡淡地別開眼。
少了他的溫度,潮濕的寒氣仿佛再度襲來,她一怔,眼見著他的臉色緩緩地沉靜下來,靜切的視線投向被雨幕遮蓋的窗外,那裏,灰蒙蒙的一片。
“良辰,你知道嗎,我隻是不甘心。”他嘲諷地挑著唇角,臉上竟然流露出極為少見的悵然,“以前我們分手,那麼不清不楚的,你就說你愛上了別人,連一點挽回的餘地都不留。我在美國的時候,一邊恨著你,心底裏卻還是忘不了你以及以前我們經曆的時光,那種感覺,是無法自欺欺人的,而我也不想去刻意逃避。後來,鬼使神差般地回到C城,可是那個時候卻連自己都不清楚這趟回來究竟是想要做什麼。……直到再次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