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譚(1 / 3)

1

客廳中央擺著兩隻大號的空箱子,東西都堆在一邊,形成不小的一座山。老譚把美國超市都搬回來了。

老譚穿著T恤衫和運動褲,盤腿坐在地毯上,拿著一把鉗子,皺著眉研究箱子。

“剛到?”燕子進屋好幾分鍾了,老譚還沒正眼看她。燕子腹中一陣翻騰,片刻前的驚惶已化作了委屈。她就像個孩子,盼著老譚張開雙臂,可老譚顯然沒那個打算。他是個正在生氣的家長,把燕子撂在一邊,由她尷尬地站著。

“你要回來,怎麼沒告訴我?”燕子嚅嚅地問。

“告訴你又怎樣?”老譚瞪眼看著燕子,有點兒凶巴巴的。

“可以去接你……”

老譚不語,又把視線挪回箱子。

“箱子壞了?”燕子小心翼翼地問。

“剛才上樓時被我拖壞了!”老譚悶聲悶氣地回答,但好歹是回答了。老譚不善言辭,卻是萬能的維修工。從收銀機到抽水馬桶,都是由他負責的。

“你自己把箱子扛上來的?”燕子想起來,電梯壞了。燕子有點兒心疼。

“嗯。”老譚點了點頭,語氣略微舒緩了些。

“幹嗎帶這麼多東西?北京都有的賣。”

“這裏的質量不好,而且還很貴。錢不是這樣浪費的!”老譚又氣哼哼的。老譚一向勤儉持家,可燕子也並不奢華,隻是不懂持家,或者思想裏並沒有那麼一個家。

燕子站在原地,看老譚將鐵絲扭一個彎。那握著鉗子的大粗手的確是幹活兒用的,不是擁抱用的。

“吃過晚飯沒有?”老譚仿佛是在問箱子。

燕子搖搖頭。她是真的沒吃。即便吃了也會這麼回答。因為客廳裏正彌漫著雞湯的香味。

“先去衝個涼。晚飯馬上就好!”老譚還是沒看燕子。

2

浴室裏的洗發水換了新的。洗麵乳從洗臉台轉移到淋浴邊上。浴巾疊成方塊,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半小時之後,客廳地毯上的箱子和小山都消失了。餐桌上鋪著新桌布,擺了一碗雞湯、一碟燙青菜、一碟紅燒大排,還有一杯白葡萄酒。

老譚頭仰在椅背上,半張著嘴打呼嚕。

燕子躡手躡腳地坐在椅子上。老譚一下子醒過來,使勁兒揉揉眼睛:“冰箱裏都空了。你平時有吃東西嗎?你好像又瘦了。有那麼忙?給你寄的西洋參,收到很久了吧?怎麼還原封沒動放在櫃子裏?”

燕子不聲不響地喝湯。

“每天收工都這麼晚,到底是一份什麼工作?”老譚撇了撇嘴,怨氣衝天地自問自答,“我知道你不願意告訴我!”

“是谘詢公司。商業調查。”燕子盡量使用平和的語氣。

老譚似乎有點兒警覺:“是不是就好像中國城裏的私人偵探?跟蹤別人老公嗎?你不是博士嗎?為什麼不找一份光明正大的工作?我們又不缺錢!”

“不是你想的那樣。第三者的事,我們可不查。”燕子眨眨眼。

“那你查什麼?”老譚半信半疑。

“我現在正在調查一家公司。”

“什麼公司?”

“山西萬沅一家生產煤炭機械的廠子。”

“幹嗎要查人家?”

“看看有什麼問題唄!有家英國投行要投資,但那家公司的背景好像有點兒問題。”

“有什麼問題?”

“可能跟黑社會有關係,還有可能涉嫌非法私有化。”

“黑社會?!”老譚吃驚地瞪圓了眼睛,“怎麼個查法?”

“用電腦查。”燕子用一個詞高度概括了所有線上調查。對於老譚而言,“電腦”這一個詞就足夠了。可老譚的表情似乎並不滿意。燕子又補充說:“還可以調工廠的檔案。也可以派人到山西去。”

“那還不是要跑出去盯梢?會不會很危險?你又不是警察!為什麼要做這個?”

“放心。有專業的調查師呢!我是項目經理,不用親自做那些。”燕子盡量輕描淡寫。她想,斐濟的事肯定不能讓老譚知道,否則明天就會被他硬拉回芝加哥的。

“你不是什麼初級什麼嗎?這麼快就做Manager了?”老譚半信半疑。

“是初級調查師!同時也是項目經理!不矛盾的。”

“薪水漲了多少?”老譚皺著眉頭,似懂非懂地問。以老譚的價值觀,成就必定以收入衡量。

燕子聳聳肩:“剛開始做。不知會不會漲。”

“不漲工資,那有什麼好做的?”

燕子無語了。項目經理隻是個職務,並不是職稱。燕子沒法兒跟老譚解釋這個區別。她也沒法兒告訴老譚,資深的高級調查師也未必有管理項目的機會。Steve會給她連升兩級變成高級調查師嗎?

“我隻會開飯館,不懂你們這些高級玩意兒!”老譚又撇了撇嘴,還是氣哼哼地,“是不是這家工廠查完了,就可以漲工資?”

燕子點點頭,純粹為了應付老譚。就算是吧!如果這樣能讓老譚覺得更合理。

“是不是那個什麼檔案拿到,就能查出來了?能隨便拿到嗎?那什麼檔案?”老譚吃力地回憶著,極力想要弄明白燕子所說的。燕子有點感動,耐著性子解釋:“是工商檔案。儲存在工商局裏。應該可以拿到的,隻不過要等幾天。那家機械廠的位置比較偏僻,檔案在萬沅縣工商局。”

“要自己去山西拿?”

“不用。讓服務商去就好。他們有渠道,有時候能拿到更詳細的資料。”

老譚皺眉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明所以。撇了撇嘴說:“總之聽上去不像是正兒八經的事!快吃吧。十點了!明早還要上班。”

“叮咚”一聲,手機的聲音驚心動魄。又是十點整發來的短信。燕子拿起手機,手機上卻顯示了一個不同的號碼:

明晚有時間嗎?

這號碼燕子認識。這是高翔名片上的號碼,燕子已經把它記住了。看來高翔果然知道燕子的手機號碼。不知是不是跟哪位同事要來的。如此說來,那些匿名短信也有可能是高翔發的?可他為什麼要用兩隻手機?大概並不是高翔,而是另有其人。能是誰呢?總在深夜窺探著她?

燕子不禁又惶恐起來。猛一抬頭,一雙眼睛正對她怒目而視——是老譚。

老譚最討厭別人在吃飯的時候擺弄手機。尤其是燕子。對於老譚來說,手機就是個玩具。吃飯的時候玩玩具,是連小孩子都不該的。燕子早知道老譚的脾氣,隻是剛才心中忐忑,一時忘了老譚正坐在對麵。燕子忙把短信刪了,訕訕地解釋:“又是垃圾短信,賣保險的。”

老譚並沒吭聲。

燕子低頭繼續吃飯,心中惴惴的。又一轉念:為什麼要鬼鬼祟祟的?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皮包裏又突突地振了兩下。這回是黑莓,多半是Steve的郵件。燕子有點為難。猶豫了片刻,還是把黑莓掏出來了。她也了解Steve。

Dinner進展如何?你還有兩周時間。

燕子抱歉地舉起黑莓,衝滿麵怒容的老譚晃了晃:“老板的E-mail。催我交報告呢!”

“你老板這麼晚還在做工?”老譚看看表,臉上頗有些疑色。

“當然。”燕子聳聳肩,“他是工作狂。工作不分時間地點。”

燕子並沒說錯。Steve此時的確正在工作。而且他就在國貿38層的辦公室裏。

“還是上次那活兒。”Steve手拿電話,聲音小得出奇,盡管偌大的公司裏,就隻有他一個人。

“最近查得緊……”

“成還是不成?”

“成!”

“目標號碼是,133035×××33。”

“老價錢,五千,三周以後給您。”

“我付一萬。三天以後給我結果。”

“這……我試試吧!”

“成,還是不成?不成我找別人。”

“成!”

“結果不能發郵件,直接派人送來。”

“這回……記在您公司賬上?”

“當然不!記住,公司不做這個。”

“明白!”

Steve掛斷電話,撥通另一個號碼:“我明天出差,一周後回來。通話記錄三天後有人會送過來,你知道該怎麼做。”

3

星期四。7:30am。燕子是在煎蛋的香氣裏醒過來的。裝著早餐的托盤就放在床頭。

除了早餐,別的也都各就各位:牙膏擠在牙刷上,風衣掛在門邊,皮鞋和皮包都被擦得一塵不染。

老譚提著兩個大塑料袋,送燕子下樓。塑料袋裏是兩罐腰果、幾包巧克力:“拿去給公司裏的人吃。麵子上的事不能不做的!”

電梯壞了兩天了,卡在一樓和二樓之間。幸虧電梯裏沒人。這消息是老譚早晨出門買菜時聽掃樓道的阿姨講的。燕子猛地想起那條短信:“不要用電梯!走樓梯!”

發短信的人顯然已經預知電梯要壞。到底是不是高翔?高翔又怎會知道她家的電梯要壞?他就隻是個會計公司的小經理,怎會如此神出鬼沒?難道都是為了她?要不然為何要突然約她見麵?這麼多年都不聯係,突然碰上了,想要再續前緣?燕子暗暗搖頭:不!絕不可能!一個人曾經傷害過你一次,就一定舍得傷害你第二次!燕子心中隱隱刺痛。過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會痛?燕子無端地惱火起來,在心裏斥責自己:難道有毛病嗎?隻是約著吃頓飯,怎麼就浮想聯翩了?難道還是青春期的小女生嗎?更何況,老譚正在身邊呢!用肩膀把芝加哥的超市搬了來,又吭哧吭哧地提著給同事的禮物往樓下走。燕子頓時有了愧意,她對老譚說:“中午來公司找我吧,給你吃好吃的!”

4

“謝小姐,那個,實在是不好意思!萬沅機械廠的檔案拿不到了。”

隔著電話,燕子幾乎看到服務商的一臉歉意。這著實讓燕子感到意外:自她開始在GRE工作,還從沒遇上過拿不到工商檔案的情況。

“為什麼?萬沅機械廠不是正規注冊成立的企業?”

“不,那機械廠很正規!但實在是太不巧了,本來昨天下午都已經查到了,就等今天複印了發出來。可萬沅縣工商局的人剛才打電話來,說梨山機械廠的檔案一早被上級單位調走了。”

“上級單位?哪個單位?”

“沒說!稅務局、縣政府、法院,都有可能臨時把工商檔案調走。不過我打電話問過萬沅縣法院,說沒有和機械廠相關的訴訟。”

“什麼時候能送回來?”

“那就不好說了。短了十天半個月,長了一年半載,都有可能。”

運氣實在不好。如果早一天提取萬沅機械廠的檔案,現在已經拿到複印件了。還剩兩周時間,檔案肯定等不到了。檔案為何被調走了?莫非政府機構也在調查這家縣城裏的煤炭機械廠?

既然拿不到工商檔案,還有沒有別的方法了解萬沅機械廠?

燕子抬頭看了一圈。Steve辦公室大門緊閉。Tina座位空著,大概去洗手間了。老方抱著茶杯吸溜。看來,隻能找老方請教了。

“哎呀,這還真不好辦呢!您說怎麼辦呢?”老方放下茶杯,搓著手反問燕子。

“您覺得呢?還有別的辦法嗎?除了實地調查?”燕子問。是否能像上次一樣,一個電話就把檔案搞到手?燕子滿懷期待地看看電話間。

老方卻攤開雙手:“能有什麼辦法?那就等著檔案唄!啥時候拿來啥時候看!”

燕子有些失望。看來除了實地調查,老方也沒更好的辦法了。燕子終於開口:“要是親自去當地工商局走一趟呢?能拿到檔案嗎?”

“你說那堆紙?那可不一定能拿得來。不過呢……”老方又把茶杯拿起來,向裏吹了幾口氣,“隻要那檔案裏有的,咱差不多都能問出來。”老方眯縫起眼睛,看著茶葉在杯子裏漂,看著看著,又追了一句:“那檔案裏沒有的,說不定咱也能打聽出來。”

燕子點點頭,但這不是她能做主的。她得請示Steve。燕子起身往外走,在前廳遇到Tina。Tina果然剛去過洗手間,指尖還濕答答的。前台沒人,Linda該是去吃飯了。燕子小聲把和老方的對話複述給Tina。

Tina翻了翻白眼:“他就指望著去做實地調查呢,查不出東西來怎麼辦?”

“可這萬沅機械廠是關鍵,沒它的信息,咱就寸步難行了。”

“Steve發話了嗎?同意派老方去做實地調查?”

燕子搖搖頭:“今天就沒看見Steve。”

“好像出差了,早上好像聽Linda說過來著。”

有人突然按門鈴。燕子和Tina同時轉身。老譚站在門外,T恤和運動褲換成了西裝,周身不自在。

“是我朋友來找我吃飯!”燕子搶著去按牆上的開關。Tina向她擠眉弄眼,燕子假裝沒看見,手卻停在開關上,等著Tina走進走廊深處去。

燕子指尖輕輕用力,門鎖“啪”地彈開。

“怎不聽電話?要手機有什麼用?”老譚張嘴就火冒三丈,好歹壓住音量。燕子的手機留在辦公桌上,大概錯過了老譚的電話。她拔腿跑進公司去取手機和外套。

“門口那位老板是誰?”Tina詭笑著問燕子。燕子做了個鬼臉,卻並沒回答。Tina知道燕子已婚,可她並不知道燕子的老公比燕子大25歲。燕子在公司使用的名字是“Yan Xie”,除了Steve,沒人知道她護照上其實印的是“Yan Tan”。

燕子把老譚帶進距公司較遠的一家西北菜館,這裏難得有GRE的員工光顧。

“哪裏不舒服?還是不開心和我吃飯?”老譚眉心打著結,滿臉都是怨氣。燕子心中暗暗吃驚:他是個粗人,可有時直覺很準確。燕子連忙敷衍道:“沒有!工作不太順利。”

“怎麼?”

“就昨晚我跟你說的那個工廠的檔案,突然被上級單位調走了!”

“唔。”老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關切地問,“那怎麼做?”

燕子答:“實在不行,派人去萬沅看看。”

“派誰?”老譚突然警覺起來,瞪大眼睛看著燕子。

“別擔心,我不去!有老方呢!”燕子特意笑了笑,為了讓老譚放鬆,“老方是一位老調查師,有十幾年的經驗呢,讓他去就行。”

“他有十幾年經驗,還會聽你的?”老譚半信半疑。這一點燕子並不擔心。項目又不是她的,是Steve的。GRE中國公司裏沒人敢不聽Steve的。燕子輕描淡寫地回答:“老方巴不得去呢!他最近沒什麼活兒幹。就是不知道我老板同意不同意讓他去。”

“為什麼會不同意?”老譚一臉不解,似乎真的產生了些興趣。

“實地調查成本高,風險也大。”

“那還是不要去!”老譚挺直了脖子,像個憂心忡忡的嚴父。但這是燕子的工作,不該在老譚的管轄範圍裏。燕子聳聳肩:“可是沒別的辦法了。”

“那就先問問你老板!”

“老板好像出差了。”

“你不是說他隨時都在工作,不分時間地點?”

燕子頗為意外,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句話,竟被老譚記牢了。她掏出黑莓:“好吧!我現在就給他發個郵件問問!”

老譚卻丟下筷子,瞪眼看著燕子。對他來說,黑莓也是手機,手機就是玩意兒,不該吃飯的時候拿出來。

“一分鍾都等不了嗎?這麼忙,就不要叫我過來吃飯好了!”

燕子忙把黑莓再收回書包裏,低頭默默吃飯。自昨晚見麵,老譚一直氣不順。隨時就要小題大做地發脾氣。

“你很忙,多吃一點!”老譚往燕子碗裏夾了一筷子菜,這是老譚給她的台階。他知道燕子也是倔脾氣,如果真的吵起來,幾天互相不說話。要是在美國,他反正成天在餐廳裏。但現在是北京。燕子乖乖地把菜吃了。她也不想在這時候跟老譚展開冷戰。

燕子的手機突然“叮咚”一聲。短信來得真不是時候。

老譚又瞪了瞪眼,嘴裏卻軟了:“知道你忙!接吧!”

“是短信。”

“看吧!不要鬼鬼祟祟的!”

也不知是老譚話裏有話,還是燕子心裏有鬼。這手機好像一下子不能不看了。燕子掏出手機,果然又是高翔!燕子大吃了一驚:老譚的直覺真有這麼準?

對不起,希望沒打擾到你。多年不見了,很想跟你聊聊。今晚有空嗎?一起吃飯?

燕子將手機丟回皮包裏。老譚瞪眼看著燕子,分明是在等著下文。

“沒什麼。同學發的,說要今晚聚聚。”燕子輕描淡寫地說。

老譚沉默了片刻,沉沉地說:“去吧!”

“算了,下班挺累的,你又好不容易來一趟。”燕子用筷子撥弄碗裏的米飯。

“千萬別怪到我頭上!”老譚立刻急赤白臉起來,隨即又緩和了聲音,“去吧!早點回來就好了。我不想打亂你的生活!”

燕子沒吭聲,繼續吃飯。燕子了解老譚,知道是好意。但即便是好意,也無法友好地表達出來。刀子嘴豆腐心,這就是老譚。可無論如何,燕子都不能頂嘴。她頂一句,老譚立刻就能拍桌子。隔壁餐廳的客人都能聽見有個老公在教訓年輕老婆。

隔壁餐廳果然有一位客人,看著燕子和老譚走進西北菜館。他是個胖子,留著寸頭,一手拿報紙,另一隻手拿著手機,用隻有他才聽得見的細聲說著:

“晚上?晚上不是沒我事兒嗎?我還得去……是!明白了王總。您放心吧,一定完成任務!”

5

下午,燕子接到了高翔的電話。她其實早有預感,高翔會打給她。他給她連發了兩條短信,她都沒有回。高翔並不是善罷甘休的人。

當時燕子正在給Steve寫郵件,請示能不能派老方去山西實地走訪萬沅機械廠。高翔的電話就是這時來的。

燕子猶豫了片刻,還是拿著手機鑽進“匿名電話間”,找了一間單間,這裏是絕對隔音的。

“對不起……沒打擾你吧?”高翔的聲音突然在燕子耳畔響起,帶著被數字無線傳輸壓縮成的特有音效,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個八年前的世界。

“沒事。”燕子的聲音有點澀。盡管她已有心理準備,兩頰還是在發熱。

“給你發了短信,你沒回。”高翔訕訕地說。

“不知道誰發的。”燕子撒了個謊。

“噢,我給過你名片,我以為……”高翔的聲音裏,有那麼點失望。

“可我好像沒給過你名片?”

“那天有你的包裹,上麵有你的手機號碼。”

燕子明白了。是老譚寄來的西洋參。要是按她的性子,她會說:想要電話就直接要,為什麼這麼偷偷摸摸的?可她什麼都沒說。

“好嗎?現在?”高翔的聲音越發沙啞,仿佛有什麼堵在嗓子眼。

“什麼?”燕子其實知道高翔問的是什麼。可她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是說,忙嗎?”高翔含糊其詞。不,他並不是問這個。

“嗯。挺忙的。”

“看出來了。每天都那麼晚下班!嗬嗬!”高翔訕訕地笑了笑。燕子眉頭一蹙:那幾個神秘短信,果然是他發的?燕子問道:“怎麼看出來的?”

“我在你公司那兩天,你下班都很晚。”

“就那兩天?”

“是啊,別的時候,我哪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