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細細地打量這個男人。他的頭發散亂,皮膚黝黑。衣衫襤褸,顯然是個逃荒的漢人。她用手比劃一下:跟我回家吧!
男子懂了。他爬出草坑,隨西戎下了山坡。西戎知道他是個難民,叫王圓祿,逃荒時迷了路,誤人沙漠,遇上了黑風暴。
他們回到土圈子裏時,天已黃昏。
西戎在帳篷裏燃起火堆,烤上了羊肉。
男子看見了她胸前掛著的鷹骨“咪咪”,想要看看。西戎遞給他。男子拿過,翻來複去看半回,試圖吹,沒響。西戎要來,吹了一支輕鬆愉快的歌。男人專注地聽著,也哼起了歌。
他的歌調很特別,但有一種成份似與“咪咪”曲的主幹音相同。她示意男人再唱一遍,西戎凝神細聽完,準確地用“咪咪”吹了一遍。
男人睜大眼睛,激動地,鳴哩嗚啦地說了一串話。接著,他一曲一曲地唱歌,用低沉的調子。西戎默默地記著譜。後來男人不唱了,她才發現他淚流滿麵。
西戎給火堆上不斷地添柴。火堆越來越旺,越來越大。望著火堆,她唱起了歌一
上山的鹿羔下山來(呀),
哥哥的肉呀,
下山者唱上個水來(呀),
山裏的牧童哥,川裏的西戎姑;
出去的阿哥回家來(呀),
哥哥的肉呀,
回家來回家來看上個妹來(呀),
山裏的牧童哥,川裏的西戎姑。
男人瞅著被火映紅的西戎嬌美的臉,被歌的情調所牽引,跟著哼唱;西戎唱罷,他又放開嗓子唱,西戎吹著“咪咪”和。到後半夜,兩顆心就緊緊貼在了一起,兩種不同的音樂揉合到了一起,兩道熾烈的目光燃燒到了起.....
天亮,西戎醒來。她回味一陣昨夜的痛酣,嘴角流出甜甜的笑。她伸手去摸,沒有男人的胳膊,隻有冰涼的羊皮褥。西戎一驚,睜開了眼。帳篷裏空蕩蕩的。她跑到帳篷外,向四處望,沒有人影。
“啊嗽”她焦躁地喊。
沒有回聲。她又連著喊幾聲,瘋狂地向前跑,跑-陣,她停下了:草原上四麵都是路,出了草原就是茫茫戈壁灘,誰知男人去了啥地方?這個寡情的男人!西戎昨晚還想象著重建家園,重新發展他們的牧群呢!在早晨清冷的寒風中,在極度的失落中,西戎吹起了“咪咪’曲,吹奏昨晚男人唱的那些歌,回憶那些夢一般的故事。
第二年,當草原上開滿野花的時候,西戎生了兩個嬰兒。是龍鳳胎。她給男的取名叫西匈,女的取名叫拉伊。在西戎生養的那一天,當她進行著痛苦的分娩的時候,一峰白駱駝,並十個男人和八個女人,來到了草原上。
他們聽到了西匈和拉伊的第一聲啼哭。三天後,西戎找到他們的主人,說:“太陽是大家的,草原是大家的。我不會阻止你們停留在這裏,隻是,你們會不會傷害我的兩個‘種’?”
“我叫馬爾罕。我們是受迫害的人,我們不會迫害別人。”
“你們能幹啥?”
“放牧、種青稞,還會唱歌。你在生孩子時唱的歌我們聽見了,那是天底下最好的歌。”
“我唱歌了嗎?”
“是的。”
“我不知道,我疼得啥也不曉得了。”
於是,馬爾罕和他的人住了下來。馬爾罕問西戎:“這神聖的地方,我們該怎樣稱呼?”
“紮浪。”
西戎接著說:“紮浪有草原,我們可以放牧;紮浪有河流和土地,可以耕種。’
馬爾罕說:“我們有力氣和意誌。”他們開始在溝底河邊墾荒。
一天,一個女人忽然發現一群狼向羊群襲來,她急得叫起來
哎喲嗬噢!
陽山裏親成你聽著,
灣裏野狼下坡了,
蹦著叫著咬羊了!
哎喲嗬噢!
西戎正抱著西匈和拉伊曬太陽,她回答道:
啊啾!
陽山裏親戚你聽著,
灣裏野狼下坡了,
滾圓的羊群遍地走,
盡著狼吃吃個夠!